今年过年让人过得特别喜庆，周家多了个小孩，亲戚朋友笑容挂在嘴边地天天来周知涵家拜访做客。
周知涵在电话抱怨道，“门槛都踏平了。”
他爸之前因为情怀，小花园门口修了一个精致的小柴门，被登门拜访的小朋友闷头撞坏了，老头表面上不心疼，其实小心眼得要命。白天浇花念念叨叨半天，周知涵正在一边打扫卫生，被他爸念得烦死了，说，“您再修一个。”
他爸瞪了他一眼：“能一样吗？”
周知涵觉得老爸有了小女儿后变得幼稚，甚至有点迷信起来，和江塘亲妈一样，隔三差五要去寺庙祈福念经。晚上烧菜，五六个盘子，搞成对称的五角星状。周知涵一开始没发现，后来注意到了，一脸迷惑，他爸风淡云清地解释，叫五福临门。
周知涵心想您不是搞科研吗，还信奉形式主义。但他不能戳穿，挪着盘子看上去更对称一点，然后等他爸满意地一声令下：“叫你妈来下来吃饭。”
老二叫周适宜，是个肥嘟嘟的小女孩，继承了爸爸英俊的单眼皮，其他模样便看不太出来了，江塘第一眼见到适宜，便竖起大拇指一通乱夸，“好名字。好名字。”
他爸看上去那么有危机感有缘由的，妻子这个年龄也算高龄产妇，生二胎风险并不小。那段时间他忙得瞻前顾后，周知涵知道，但他那时候在学校忙呢，只能在电话里慰问几句。
期间他爸瘦了七八斤，颧骨都瘦得有些耸立起来，妈妈感叹，怀念起以前呆在实验室的那段苦难的时日。老周笨手笨脚地地给小女儿换尿布，还不让一旁看得无语的儿子插手，自鸣得意地说，“再敢小瞧我？”
电话里头的吴擎轻笑了一声，说：“你爸真有意思。”
周知涵：“元旦他忙，本来想见见你。”
吴擎语调略微上扬：“没见过吗？”
“不一样，他特别喜欢装腔作势，让我传话，说，”周知涵故意留下悬念地语句一顿，对方接得十分顺畅：
“说什么？”
“他说，”周知涵语气有些轻飘飘的，“家里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吃得太少了。”
吴擎一怔，没有说话，周主席也没有。只听到听筒传来的，对方舒缓、平稳的呼吸声，像车子经过减速带时轮胎叩向地面。
他望向街头的霓虹灯，冬季寒冷的晚风扑进眼眶。
他微微眯起眼睛，拉上阳台的门，室内的温暖和喧哗的热闹蜂拥而至，他妈妈立马看了他一眼，手上的活没有停止：“……他们现在呆在新校区，不大。”
“空调肯定有。”
“女朋友，”妈妈笑了笑，“问鑫延呀。”
奶奶把吴擎叫过来，让他站在桌子边，一边包饺子一边念叨，“过完年几岁了？鑫延肖老虎的……二十岁了。”她偏头看了一旁沉默的大男孩一眼，又重复道，“二十岁。”
他的小侄女笑嘻嘻地跑过来扒住他的小腿，鑫延哥哥鑫延哥哥甜甜地叫，缠着他说，陪她去车库拿爸爸放在后备箱的“满天星”。
奶奶插嘴：“囡囡，多大了，还玩鞭炮呢？小心爸爸打屁股……”
小女孩：“我有哥哥呢。走吧走吧，”她一个小屁孩的力气，生拉硬拽地把一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出家门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领导。吴擎稍微走慢了一点，她便鼓起脸装不高兴：
“快点嘛！快点快点！”
小姑娘翘着俩个精致的羊角辫，跑到前面东张西望。吴擎掏出刚刚一出门便嗡嗡震动的手机，接听，传来班长不高兴的声音：
“干嘛挂我电话？”
吴擎：“不小心。”
周知涵阴阳怪气道：“不小心？”他走进房间，咔哒一声关上门。“不小心。”
吴擎：“不信我？”
周知涵：“信。”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懒洋洋的，带了一点鼻音。“你在哪呢？讲话有回声。”
“地下停车场。”
“出去玩？除夕夜？”
“不玩。”吴擎耐心解释道，“陪我侄女拿东西。”
“哦。”
周知涵将手机免提放在洗漱台上，一边倒在墙壁上挤牙膏。明亮的厕所灯照亮他上半张脸，他看到了，然后露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容。他凑近镜子四下摆弄，随后立马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冲掉手上的泡沫。
他叹了一口气，吴擎问：“累死了？”
“嗯。”
吴擎拎着一袋满天星，小侄女兴高采烈地跟在身侧，她原本想和鑫延哥哥聊天，但不知道是谁打的电话又臭又长，她又不能说什么，乖乖闭着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擎手上一摇一晃的塑料袋。
电话打完了，她立马问：“谁呀？是不是哥哥女朋友？”
吴擎摸了摸她的头，没说话。
小侄女也阴阳怪气：“哥哥装哑巴哦。”
吴擎：“告诉你，所有人都知道了。”
小侄女：“我会保密！”她很不服气，“谁都会说，但我是不说的……啊呀，”她揪住吴擎羽绒服的下摆，“说嘛！”
吴擎撇了她一眼，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神，他觉得有点好笑，沉默了一会儿，小侄女以为他快开口的那刻，他飘来一句：
“保密我也不告诉你。”
小女孩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小跑又追上遥遥领先的大长腿哥哥，“哼……”
他们小区有个小广场，收到家长准许后，吴擎便带着小孩去那儿放烟花，小女孩爱玩的，特别文气，在黑暗中蹦出一簇一簇短暂的火花。小女孩玩得特别高兴，家里管的严，不让她碰这种东西，吴擎插着口袋站在一旁，星星点点的光亮飞舞，有几个小区的小朋友被吸引过来，不知不觉发展成一群小屁孩挥着仙女棒一边咯咯大笑一边跳舞，吴擎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时间，翻出某人的短信界面，发了一条“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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