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姜家是一个小时之后。
姜家是个有钱人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部队上，为人刚正磊落，样貌端正，娶了当时一城里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人家里经商，局势看得清，姜爸十几岁的时候就跟着家族干生意，时候赶得又好，天时地利人和，很难不成功。
景孜禾被人脑补成小少爷也不是没有来由的。
说来奇怪，姜家两个儿子，一个养子，他就是那个应该没人疼没人爱的一棵野草，可谁知这家风格独特，大儿子常年为生意奔走不着家，像个流浪的野孩子，二儿子倒是在跟前，但每天为老爹公司当牛做马偷不了半日闲，只有这个半点血缘关系没有的野草被众人成天嘘寒问暖捧在手心，比正统还宝贝。
景孜禾当初死活要搬出家门和姜扇余住，有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姜爸把他管得太严，烦的不行。
姜扇余停了车，和管家从后备箱提东西进去，景孜禾就慢悠悠跟在旁边，是个十足十的“大爷”——他倒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这两个人没一个愿意“劳驾”他。
姜扇余喊他：“行了，你先进去，我去给王叔把东西放了，等会儿就来。”
景孜禾语气淡淡的：“你不让我帮忙还不让我看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
姜扇余觉得他有大毛病，这小子一见姜爸就跟见仇人似的，死活不愿意，现在来是来了，却不愿意一个人先去，宁可在这无所事事看他们放行李。
不过他也拗不过他，人年纪小，脾气大，会摆脸色，尤其姜爸的事情上，真生气了好几天都不带说话的，姜扇余不触这个霉头，随他去了：“看看看，大爷想看我还能说什么呢？”
管家王叔在一旁笑：“老爷总想着小少爷能回来看看他，今天一大早就守在屋子里等人了，狗也不遛了，就怕你们来了错过去了。”
景孜禾撇开脸，好像听不了这话一样。
姜扇余把最后一箱东西拿下来，对王叔说：“叔啊，就最后这个箱里全是我哥的东西，你给他随便一放，等他下月回来自己收拾，其他的拆就行了，都是些吃的喝的……行了，那没别的我就先和这小祖宗进去了啊。”
姜扇余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走在前面对景孜禾说：“我在车上说的你还记得吧，好好的，爸他就是想见见你，缺勤的事情你和他一保证就行了，他最宝贝你，肯定什么都不说。”
说完，他又想了想：“我今天明天没事，早完事早休息，明儿我带你出去溜溜，散散心，好不好？”
景孜禾什么都清楚，这堆话都快背过了，唯独最后一句不同，他听完放在心上，便觉得明天十分值得期待，整个人都欢喜了一些。
两人进去的时候姜爸正在沙发上看报，不知坐了多久，却半点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也不像要批评小儿子不好好学习，反而一拢报纸，给两人安利起桌上刚泡好的花茶，说是入喉香气宜人，每天早上喝一杯整个人都舒坦一天，让两人回家的时候拿点带走。
景孜禾在的时候，姜爸不像个爸，反倒像个慈爱的老爷爷，和昨天劈头盖脸教训人的那位简直判若两人。
姜扇余直叹自己在这个家里没地位，被姜爸无视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近况家常，吃完饭后，景孜禾和姜爸去了书房，看样子就是要说学校的事情。
姜爸不跟他含糊，一上楼便说：“小孜禾，学校老师给我打了电话，具体情况昨天你哥应该都和你说了吧。”
景孜禾坐在姜爸那套价值不菲的黄花梨椅子上，能闻到一股香气，绕在鼻尖不散，这种气味能让人变得平静，在安静的书房里，有种连时光都滞缓的错觉。
他手指按在椅子上的一个祥云图案上来回画圈，神色淡淡地点点头：“嗯。”
“小余和你说过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姜爸缓缓地说，“来聊聊别的吧——你们怎么样了？”
你们怎么样了？
这问的是他和姜扇余。
景孜禾实在不知道姜爸在想什么，是个怎样的立场，在他知道自己的养子偷偷喜欢自己亲儿子的事情之后。
不奇怪吗？不觉得恶心吗？他究竟是用什么心情问出这种话的？
景孜禾觉得烦躁，他无意识地加快了手上的小动作，皱眉说：“还是老样子。”
姜爸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指点“江山”道：“你要是不想被当成一个孩子看，就应该做出点样子来，一味的等待是等不来的，明白吗？”
景孜禾其实不是讨厌他，他是觉得没办法相处，姜爸在各方面来说，都让他不舒服。
不，也不是不舒服，应该说是，无所适从。
他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
姜爸看着他笑了：“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景孜禾不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在他看来，姜爸什么话都可以说，独独不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撺掇他去试试。
姜爸说：“孜禾，爸爸没有别的意思，这是你的事情，应该全部交给你来决定，不过当时我就和你说了，我的建议是，要是有努力的余地你就应该努力，有些话憋在心里没什么好处，你将来会后悔的。”
这意思就是让他放手一搏，去追鳝鱼呗。
景孜禾头大了，他觉得和姜爸说不通，索性不言语了。
谈话并没有吵起来，事实上他们以前也从未吵起来过，只有景孜禾的心情糟得像刚和姜爸打完架，吊着张脸“鼻青脸肿”地从书房出来。
景孜禾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他非常别扭。
姜扇余对此习惯了，这小子心里有话不直说，脾气怪，而姜爸又喜欢打直球，顶着张无所不知的大人脸，什么都喜欢摊开了看，就最是讨人嫌了。
这两个人一碰见必须得是火星撞地球，然而从景孜禾被接回来算起，十几年两人都还健在，没一人一拳进医院，已经算是很和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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