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孩童时期的精神状态是极其不稳定且脆弱的，尤其在七岁以前。若一个孩子遭受的严重精神创伤发生在七岁前，导致精神疾病的可能性最大。DID是一种精神疾病，也是人类潜意识自我保护的表现，它符合“生本能”的需求。
阿吉尔沉思片刻，问理查德：“现在尼克在听吗？”
“他睡着了。”理查德说。
DID患者的每个亚人格之间，并不总是互通感官和记忆的。当一个人格有意隐瞒，或者其他人格进入休眠，那么这个人格在掌控身体时的所做所想，其他人格都无法获知。
“这件事，你没有跟他沟通过？”阿吉尔指的是理查德请求。
“没必要。”理查德显得有些急躁，“我的时间不多，你就告诉我，杀死我的方法！”
阿吉尔没有直接回答理查德，而是换了个问题：“理查德，你还记得你是为何出现的吗？”
“尼克那个扰人的小家伙，每天都在哭，吵得我脑子都要炸了。我只好出来，把欺负他的人赶走。”理查德回忆起尼克以前的遭遇，眉头泛起些许怒意。
正如以24种人格的经历广为人知的比利·密雷根所言：“当悲伤太多的时候，一个人已经无法承受，我就把投注在一个人身上的所有煎熬分别来承受。”
当尼克一个人承受不住时，理查德出现了，守护他度过了最黑暗的年岁。但是现在，尼克脱离生存的危险后，理查德的存在便成了他回归正常社会的阻碍。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理查德的目光毫不动摇，无所畏惧。
“理查德，你听我说。”阿吉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试图安抚理查德的情绪，“之前你遇到的医生并不很专业，其实你并不是非要消失不可。”
DID这种心理症状，往往容易被普通医护人员忽视，或者误诊为其他精神分裂疾病。尼克的婶婶带他去见的小镇医生，显然没有具备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他想劝理查德主动消失，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完整的亚人格一旦形成，便很难消除，治疗者应该做的是将主人格和亚人格整合，而非企图消灭亚人格。若采取过激或强硬手段，很有可能会激起亚人格的反抗，从而残害其身体，或伤害主人格的精神。阿吉尔曾经遇到过一个DID病例，患者接受了错误的治疗方式，激怒了亚人格，导致双重人格迅速发展成五重人格，另外四个亚人格联合将主人格囚禁起来，并轮流使用他的身体。
好在理查德与尼克的立场并非对立，他并不打算伤害尼克，但这种错误的治疗，依然激化了他们的矛盾。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不少人跟你们一样，一个身体里住着几个甚至更多人。有些人相处得很好，一辈子都共同居住在一起。”阿吉尔在试图引导理查德，“你应该先和尼克谈谈，我不希望你过于草率地做出决定。”
理查德不却耐烦地说：“行了，不必假惺惺地浪费口水了，我知道你们最终目的还不都是希望我死去，不要再连累尼克。没问题，我同意了！直接说吧，我该怎么做？”
阿吉尔知道现在的理查德很烦躁，听不进他说的话，只得叹了口气：“你出现，是因为尼克需要你。只要尼克不希望你消失，你就不会死。”
“以前，他只是个懦弱的小不点，每天都在哭鼻子。但现在不会了。”理查德扯了扯嘴角，似乎隐藏着不经意的笑意，却透着些寂寞，“他已经学会笑了，也不需要我了。”
“需不需要，你不能替他决定。”阿吉尔看着理查德，真诚地建议道，“我希望你做决定之前，能和尼克谈一谈。如果可以，能否让我加入，或许我能给你们一些有用的意见。”
“没什么好谈的。”理查德避开阿吉尔的目光，起身离桌，“我感觉尼克快醒了，我该回去了。”
“理查德，你和尼克是一体的，他能感知到你的喜怒哀乐，就像你能感觉到他的一样。他对你的想法，你会不知道吗？”阿吉尔也站起来，朝理查德的背影追问。
理查德停住脚步。在他脚下，那一格格苍白的月光，就像一块块白色的石板，铺成一条笔直明亮的道路，一直延伸到餐车尽头。
“尼克他的学习成绩很好，这在小镇上很难得。他说他想继续读下去，靠奖学金一直读到博士。他要昂首挺胸地活着，让曾经轻视他的人刮目相看。”理查德看着地板上的月光，“他的路还很长，不应该被困在疾病和无止境的治疗中。”
“如果这并不是尼克的意愿，即使你坚持要离去，他很可能还会唤醒其他亚人格。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格会是什么样子，会如何对待尼克。”阿吉尔提醒道，“或许那个人会和尼克抢夺身体，不惜伤害尼克。或许，那个人也会全心全意地保护尼克，代替你陪伴尼克走下去。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我……”理查德顿了一下，声音隐约有些颤抖，却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用自己的双手拥抱他。”
说罢，理查德大步走出餐车。阿吉尔追上去，却看到尤里扶着车厢过道的墙壁，蹒跚地朝他们慢慢挪过来。尤里半夜醒来找不到阿吉尔，非常慌张，竟一路攀着扶摸索到餐车来。阿吉尔连忙上前，搀扶住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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