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霄给羊寿的话一激，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他脊背挺直几分，冷然道：“摧眉折腰不可，军纪亦不可违。”
霍霄岂不知羊寿在用激将法激他，但他这个人性情好强，不愿示弱，尤其是当众示弱，羊寿当真的掐住了他性格中的七寸之处，霍霄不想上当也得上当，他可以吃痛挨刀滚钉板，就是不能摧眉折腰。
羊寿立即顺着霍霄的话头靠船下篙：“项冲可不是雍州来的，他归属于光禄勋，按理说不归霍将军统辖，霍将军的身份也非监军，插手光禄勋征用人事，怕是不妥，光禄勋是霍将军的上司，他启用何人，授予何种职位，霍将军也要置喙？”
霍霄心中一凛，跟着又是一沉，羊寿虽未正面回答，话语间却已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项冲的的确确是光禄勋邓直“塞”进马监队的。
“你真是光禄勋辟召的？”牵涉到邓直，霍霄不得不慎重，同样的问题又再问了项冲一次。
项冲垂首而立，没有半点儿得意，全然不似是有靠山撑腰的神态，过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地道：“回将军话……小人是郭大人辟召进上阳苑御马监的。”
“郭大人？可是金吾卫左中郎将郭吉？”霍霄又问。
“回将军话，是郭大人。”项冲答话。
郭吉是光禄勋的属官，也在这次送亲队伍中任偏将，霍霄和此人打交道不多，只觉得这个人说话过分做事油滑，甚至有些谄媚，然而郭吉却是邓直的亲信。
按梁国律例，男子从军年岁最低为十六，先孝仁皇帝不喜兵戈，与随国禹国敕勒等四方诸国皆修好，近十年来大梁少有战事，兵源并不紧张，即便是雍州这样与三狄接壤的边陲之地，军中也已少见二十岁以下的戍卒，项冲不该这么早参军，而没有邓直的意思，郭吉的胆子还不至于大到违背梁国律法，把项冲“塞”进这支由精兵老兵构成的迎亲队伍中。
霍霄知项冲是邓直带进来，心中疑窦却反而更深，他不懂邓直把项冲弄进来是什么意思，若说是像他这样混个护送之功，可当个养马的小兵能有什么功绩可言呢？邓直若要为项冲请官，总不能说项冲有喂马之功吧，岂非贻笑大方？
从理智上说，这是他首次随军远行，又和朝廷禁卫军、敕勒王的亲兵同行，由于霍家如今和朝廷的微妙关系，说不准邓直私下里藏了张小卷册，暗暗地盯着他，一旦他有什么言行失当之处，便立即记录下来。
临行前兄长也嘱咐过他，此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求个举荐为官的由头便是了，为了不惹是非，他应当到此为止，不再追问下去。
可项冲布满烧伤的手，却令霍霄犹疑起来，而且当着羊寿的面，他也不想显得畏首畏尾，将军的威风摆到一半，一听项冲与光禄勋有关联便临阵脱逃，若如此，羊寿准会笑话他一辈子，此事说不准还会在雍州传扬开来，将来某日他再去酒肆喝酒，也许会听见隔壁桌来上一段他自己的逸闻：“霍二郎夜巡，见一貌美少年，行迹由来似可疑，以其违背征兵之律。闻其为光禄勋所辟，二郎旋即遁走，不复提军纪也，人笑曰，出雍州，遇贵胄，即折腰，二郎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俗语曰窝里横也”。
沉吟片刻，霍霄还是无法做到“旋即遁走”，他对项冲道：“你随我来，我有话细细问你。”
项冲身子一震，双目望向自己的父亲，似是没有主张，项衡一脸愁云惨雾，羊寿却替项冲开了口，“阿冲，你随霍将军去，将一切照实说了罢，霍将军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他若是不将你当做人看，又怎会心疼你的手，胜过这价值连城的鲛绡呢？霍将军仁厚爱人，胜于爱物，有古君子之风，堪为军中表率。”
羊寿一番天花乱坠的捧杀，霍霄对这老头儿的那点儿尊敬之心立马给削掉了七分，小时候他常听父亲戏谑地骂羊寿是老滑头，果真一点儿不假，羊寿先是激他，又给他戴了顶高帽，这是给他把脚下的台阶越砌越高，叫他轻易不能下来，想撤退都不成。
霍霄被羊寿赶鸭子上架，倒是并没未恼怒，即便羊寿不穿针引线，这事儿他也不想就此放过，插不插手倒可商榷，但真相必要探明。霍霄虽然选择上了羊寿的套，但并非逞匹夫之勇，羊寿是混迹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圆滑是圆滑了些，但他当年能够被霍擎选为车御，足见霍擎对其为人的肯定，霍霄相信自己的父亲看人的眼光，羊寿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地做个马监，并非哗众取宠之人，今夜忽然起哄，必有他的道理。
项衡眼中闪过一丝曙光，对项冲点了点头，而项冲翦水秋瞳中似有春波荡漾，双唇给贝齿咬过后，嫣红更深，容色更添几分清绝，他欲言又止，似仍在犹豫，霍霄不给他多犹豫的功夫，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往远处的胡杨林中走去，项冲顿了一顿，也蹑足跟了上去。
羊寿慢腾腾地坐下悠悠然地烤火，还招呼着其余的马监也坐下。他会武功，是唯一一个佩刀的马监，据说他佩的刀还是老郑国公父亲送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做将军，谁也不知道，问他为何不求官，也只说自己不是那块料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逐鹿行请大家收藏：(m.zongcaiwenxue.org)逐鹿行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