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玉瘦骨嶙峋,面色白得发青,看着病歪歪的,他颓然道:“黄堃把光禄勋救走了。”
这时,项冲回来了,向霍霄禀报:“黄堃带着地图跑了,走之前去伙夫那里要了两麻袋干粮和腌肉。”
又瞥了一眼淳于玉身边,见那边摆了个乌木药箱,箱子里却空空如也。
项冲指着药箱,补了一句:“还卷走了药。”
阿莫赫惊怒,叉腰大骂:“什么笨东西?要两大袋子干粮和肉,怎么不来报备我?不对……他怎么和伙夫说上话的?”
项冲淡淡地道:“也离公子,那伙夫本就是你从雍州请来的,是中州人,黄堃骗他说来了几百个中州兵,他便多给了很多食物。”
阿莫赫这才想起,暖海的伙夫是他从中州重金请来的,做菜格外好吃。霍霄他们吃得那些“敕勒名菜”,其实是中州厨子改良过的,真正的敕勒菜,没那么有滋味儿。
“这养不熟的狗玩意!”霍霄大怒若狂,抬起长腿踢翻淳于玉身旁的马扎,“他们这是要逃回梁国!”
淳于玉吓得肝胆俱裂,瑟瑟发抖,连陆离和阿莫赫也为之一震。
霍霄有个坏毛病,怒极之下要么动手,要么动脚。
行伍出身的男人多少有这毛病,原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偏偏他是霍家的二公子,这就成了个坏毛病,如今战事稀少,温文尔雅的儒将才吃香。
项冲波澜不惊,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弯下腰扶正马扎。
霍霄镇定下来,阴着脸问:“金吾卫就走了黄堃一个吗?”
项冲答:“我点了点人数,除了黄堃,剩下的都在。”
霍霄松了口气,阿莫赫急忙叫进一个百夫长,令他带领一队人马沿河去寻找邓直。
陆离道:“不必太勉强,夜黑风急,今夜实在找不到便作罢了吧,咱们不日便要走,来不及等他们了。”
项冲道:“从这里到梁国,要走十日,路上危机四伏,他们可能半路便会遭遇不测。”
阿莫赫以为项冲担心邓直,安慰说:“天神会保佑他们的。”
霍霄碍着阿莫赫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尽量找,找不回来便罢了。”
当夜,霍霄吹熄灯火,躺在羊毛毡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帐外水声潺潺,原该头枕波涛,他却如卧火盆钉板。
邓直先回梁国,在皇帝面前一通狡辩,占了先机,倒插他们一刀,那他们就被动了,最有可能的结果,是那位心思莫测的皇帝,借机让邓家和霍家两败俱伤。
霍霄烦躁不已,他不想将来有一天,逼着亲哥哥牺牲自己。
以前他总觉得天高皇帝远,此时才体味到,皇帝离他们近得很。
隔壁营帐中,项冲用干布擦拭若曲刀,将刀身擦得锃亮反光,正好照出他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瞳。
项衡坐在旁边喝酒,喝得老脸红通通的,打了个酒嗝,看着项冲的背影,问:“你打算跟着他了?”
项冲收刀入鞘,轻轻地“嗯”了一声,道:“是,至少回梁国之前是。”
项冲此生几乎没有自己选择过。
到长平是养母带他去的,进羽林营是阿爷要他进的,一直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这是他平生头一次,自己做自己的主,
项衡道:“那我就放心了,你师傅说过,郑国公府一门三代人杰,那是个好去处。”
项冲放下刀,坐到父亲身边,纠正:“我不是去郑国公府,我是跟……跟霍二公子,他去哪里,我就跟他去哪里。”
项衡叹了一声:“你这样子死心眼,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项冲沉默半晌,忽然道:“阿爷,有件事我瞒了你许多年,其实我不是……”
“打住。”项衡打断了项冲的话,“是不是,又有什么所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他读书不多,从前常听跟的将军吟诵这句诗,那时不懂,直到抚养项冲以后,才深有体悟,骨肉亲情并不在于血缘,在于相伴的情分。
项冲长抒口气,胸中块垒终于落地,绽出微笑:“是啊,何必骨肉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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