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颈子也滑腻，细细的，仿佛一折就断。
初时他还有些细微的声息，渐渐没了动静，脑袋一折，沉沉地挂在封平平手上。
封平平把他提上了床，摆好，给自己拽上了裤子，端起药碗一口饮尽，一件件穿上外衫，这才转头又看了他一眼。他静躺着，脸上没了笑，没了哭，只挂着些泪渍。封平平忽然有些心慌，两步走到床边，一把扯开了他腰侧衣裳露出大片肌肤，干干净净的，没有一道疤更没有一个手掌印。
封平平暗自缓了一口气，不是他。
2
封平平攥了一把手里的湿布，拧干，搭在一旁岩石上，又取了一块晾干的回来。粗布衣襟上撕下来的，糙得很，手底下加意轻柔。
刚刚把人从温泉里捞上来，湿淋淋的，得尽早擦干了再裹起来。
头脸肩颈已经擦过了，他睡得沉，气息却是浅浅的，时断时续，残烛一样。封平平一手搭到他鼻端探了一回，另一手扶着他手臂从肩膀擦拭下来，转着圈，仔仔细细抹干净水珠，手指缝里也没错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过去。手腕上刀口未愈，泡在泉水里也一直提着他一只手，仔细看看没湿水这才接着擦。一条胳膊然后是另一条，借着探身趴在他身上的姿势半抱起来，干布前前后后地擦过身躯，这才小心地用皮裘裹好，放他躺回去。
又换了块干布，擦拭露在皮裘外头的两条腿，从脚趾倒着往上去，脚踝，小腿，膝盖，一条一条抬起来一直擦到腿根。腰胯半掩在皮裘下，封平平缓缓探手，粗布裹着一只手从前而后又绕回到前头，擦得仔细。
“嗯。”他像是哼了一声，又低又哑，听不真切。
封平平匆忙抬眼，他仍昏沉沉躺着一动没动，生死不知。面色是一种隐隐的灰白，如同山中薄雾，总觉整个人都能渐渐隐去。
封平平甩手将干布扔到岩石上，探身下去趴到他身侧，一手拽着皮裘一手轻抚到颈中，指尖挨擦着他颈侧脉搏，他的伤势没有之前凶险，只是不醒。封平平额头抵在他额头上，微微转动，不声不响地叹了口气。探手把他紧紧揽到怀里，听着他呼吸，愣怔着，连日不眠不休到底疲倦得厉害，眼皮垂落几回又强撑着抬起，渐渐合拢。
半梦半醒间总像是仍浸在泉水里，他身上一时如堕寒冰一时烈火焚烧，痛得失了神志，四肢都往封平平身上缠裹，一时用奇大的劲道抓他一时又不住地挨蹭。封平平拼力按着他，按着脊背牢牢圈在身上，他的手指在臂上抓出了道道血痕，喘息粗重，热烫的一个人密密实实贴在身前。封平平伸手到水里，仔细握住了，一把一把地给他纾解。他的脑袋抵在封平平肩上，湿了水，又湿又热的呼吸声响在耳边，杂着痛，杂着欢愉。捉着封平平手臂的手掌慢慢松开，跟着又一把抓住，嘶哑着喉咙痛呼出声。
“啊——”
封平平猛然睁开眼睛，乍看周围光景，睡过去不到一个时辰。
仍是不由地心慌，捧着他脸看过，翻身起来周身都摸一遍，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瘫坐。复又伸手出去给他擦了擦额角汗水，总是又发作起来了，眉头皱着，咬牙咬得两颊都绷着。封平平忙去取了一直温在炭火里的药，再挪到他身后，扶着他半坐起来倚靠在自己身前。石碗简陋，他晕迷着喝不成，封平平先喝了跟着对上嘴给他喂到口中，一手抚在他喉间一点点帮他顺下去。
喂得慢，小口小口的，一碗药喂了几十回。
唇齿间都是苦涩至极的味道，隐约听见他喉间轻哼，也不知是对着口呼吸不畅还是难喝得难忍。封平平也不理，一手掐着他下巴，碗底最后一口药也给他哺进去。
喂完药扶他躺下，添柴添药材又熬了一罐，又去近前树上摘了些熟透的果子回来，端了一碗炖得烂烂的野味放到泉水边上，这才褪了外衫，抱着他起身又泡回泉水里。扶着他坐在身前，托着他下巴，一口一口喂他肉汤，一点一点把果肉抿到他嘴里。
他有时往下滑，一手拦在身前再抱回来，有时脑袋一偏，手赶忙托回下巴。一顿饭也吃了许久，山风渐凉，暮霭阵阵，天色由明至暗，眼见得一天又要过去了。
他还是没醒来。
封平平静静抱着他坐在水中，脸挨着他的脸，有一瞬觉得他这样也是好的，不言不语，一直就呆在自己身边。下一瞬忽然慌得厉害，抬手去摸他脉息，偏头去听他呼吸。
他还在。
还在。
3
静夜里，封平平忽一下睁开了一双眼，没敢起身，只是微微偏头看向身旁。
叶尉缭就躺在他身旁，侧卧着，面颊压在枕上略略鼓起，鼻息轻轻扑在枕畔。封平平更往他身前凑了凑，脑袋几乎要抵在一处，小心地屏着呼吸。叶尉缭睡梦中似乎也被身边人惊扰了，眼睫微微颤动，几番努力到底没睁开，只是鼻腔里发出了模糊的一声：“嗯？”
封平平伸手出去轻轻拍了拍他肩，道：“睡吧。”
说完仍是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叶尉缭眉头皱起，脑袋在枕上转了转，蹭了蹭，一边哼出声一边费力地将一边眼睛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瞪他，嘟囔道：“猪又……”“嗯。”封平平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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