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晚饭吃到一半，便看见昙姐从一旁客房里出来，抬头看见他，昙姐笑了一笑，便从容的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苏晟吞下嘴里的食物：“昙姐，又给谁送饭呢。”
“哦，大姑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就给她送去了。”
不好意思见人，倒好意思吃他的饭？苏晟刚没好气的“嗤”了一声，王氏便立刻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昙姐，有些局促的问道：“小昙，星儿还是不肯和我们一块吃饭啊？”
昙姐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小没良心的，有种就干脆别吃啊。苏晟腹诽着，但考虑到母亲在场，便只能用转移话题来表示自己毫不在意：“昙姐，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昙姐应了一声，却刚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就又停下了：“弟弟。”
苏晟一面扒饭一面应：“嗯？”
“姐姐知道，你是一县县令，公务想必也并不轻松……我们这次来，已经给你……”
“姐，姐！”苏晟立刻打断了昙姐的客套话，道，“我们是姐弟，不要拐弯抹角，姐您有什么事？”
昙姐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苏晟，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模样，最后道：“姐有几件事想跟你说……是关于庐州的。”
苏晟沉默了会，王氏便关切的问：“定是苏昆这孩子的事吧。”
昙姐垂下眼帘，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几日有保全保金在旁，苏晟多少也听说了些庐州的事，听说，是苏昆赌后不服，把赌坊老板杀了。虽然昙姐从小就待自己亲，可这个苏昆大哥却是和他娘一样可恶，他做出这些事锒铛入狱，苏晟可以说一点也不意外。
苏晟不愿表态，迅速的扒完了饭，见昙姐还在抱着一线希望看着自己，才放下筷子无奈道：“姐，昆哥犯的是人命官司！”
昙姐低下头去：“……姐知道会让你为难。……小昆是纨绔一些，可是……要说他杀人，姐怎么也觉得不可思议。”
苏晟道：“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他平日里厮混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耳濡目染，日侵月蚀，从吃喝嫖赌到杀人越货，古今以来这种例子比比皆是。姐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能有今天……”
“咳咳。”知道自己儿子就是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王氏见昙姐眸子越来越暗，咳嗽了几声，拉了拉儿子的手臂，示意他适可而止。苏晟被阻拦之后，才后知后觉看见昙姐的伤心神情，要是旁人，苏晟可能压根不会管，可面前的人是昙姐啊，最亲的昙姐，想到昙姐刚经历了丧父丧母之痛，苏晟“呃”了一声，察觉失言，愧疚之下便闭了嘴。
昙姐抿了抿嘴，低声道：“你说的对，小昆变成现在这样，我这做姐姐的也难辞其咎……”
“……”天啦，昙姐好伤心的样子，苏晟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怎么拣啥就说啥。
王氏看看这对姐弟互相低着头，两人都是一脸歉疚不说话，还不知要维持多久呢，只得插进来打圆场：“晟儿，庐州你的确是得去一趟。那儿到底什么情况，苏府的家业还剩下什么？……等送你爹出了殡，你让昙姐陪着回去一趟看看吧。”
苏晟抬眼，便看见昙姐的脸色终于缓和了，更换上了一些期待，便也赶紧点头：“对对对，过阵子我就去。”
见姐弟俩才闹了别扭又相视笑了起来，三姨娘乐了：“看这俩，简直啊比亲姐弟还亲。”王氏在旁也忍不住笑了，过了会儿，才拍拍儿子的手，低声道，“晟儿。”
“嗯？”
“年前，娘在清山山神庙求了签，你明天去替娘还了愿吧。你爹的墓地也选在那块，你可以顺道过去看看。让你二爷爷带你去。”
“哦。”
***
“二爷爷！二爷爷，您慢点……等等我啊！！”
二爷爷挑着担子，远远在半坡回头一望，瞅见苏晟拉着衣摆被甩开了一大截，顿时哈哈大笑：“侄孙儿！你也爬得太慢了吧！”
二爷爷是苏晟的叔祖父，虽然是爷爷辈的人了，身体却硬朗得很，大约归功于他乐观爱笑的脾气，平日里他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主，以前在苏府，下人们都说晟二爷不像他爷爷和爹，倒和他叔祖父似得。
苏晟是个读书人，体力不比二爷爷，跟在后头跋涉。好不容易才到了山神庙，苏晟一屁股就在外头坐了下来，一手擦汗，一手捶腿：“这都什么路啊上上下下的。”
正午艳阳高照下，二爷爷挑着担走了好几里地，爬了两个山头，跟没事儿人似得，放下扁担就进山神庙里张罗起来。府里一直传闻二爷爷年轻时是闯江湖的，身手好着呢，如此看来，传言可能并不假。
二爷爷摆着盘：“依我看啊，这地儿风水是好。你看看，一路上桃花杏花成片的开，依山傍水，选这儿是选对了。”
苏晟累得像头老牛，喘气都难，更别提好好回话了，只能道：“哦。”
“听说，就清山这一带，偷偷安了个妃子陵，你说，连宫里的人都跑这里下葬！那还不是看中这地堂风水好啊！”
苏晟举目随意的看了看，果然桃李成片，风景十分秀丽，于是敷衍道：“……是挺漂亮的。”
摆完了果盘，倒了酒，二爷爷从箩筐里取出了香蜡烛点了，有模有样的拜了几拜，插在山神龛前，又点了三支香，走出山神庙来，递给苏晟：“侄孙儿，去拜几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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