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郑小恕严肃地，或半开玩笑——实际上更严肃地，问我，我是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是，他好看，好看得打眼，好看得他妈，雌雄莫辨。
但他的好看，至少在一开始，其实只能让我跟其他男生一样，对他怀着一种不屑，甚至一点儿可笑的警惕。嗨，同·性间不都这样么。所以我有一阵儿轻蔑地叫他“小白脸儿”。
他也有好几次问过我，我是不是因为他可怜。是，我是挺可怜他。我打小就这德行，我吃，就见不得别人挨饿；我优越，就见不得别人惨——人不都这样么？
老子这辈子，操，可怜的人多了，他郑小恕算什么。这傻子到底怎么才能明白呢，我爱他。
当年安排郑小恕跟我同桌、同住的，都是我妈。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想用这么个“穷苦孩子”来“感化”我。当然，对这个决定，她一定早把肠子悔青了。这怪得了谁呢，呵，那些大人总自以为是。他们永远分不清，纯真和复杂，谁更可怕。
哈，当然是纯真了。
所以，郑小恕俘虏我，也许只花了一秒钟。在那一秒钟后，我，就真的，就此，傻B呵呵了。
有一个问题，我拷问过自己无数次：我爱那个傻子，是爱情么。
我是个糙人，我只能用我的糙逻辑解决问题：想干，就是爱情；不相干，就不是爱情呗。
但是这个逻辑遭到了双重的粉碎：我贼JB想跟穆岚干，但是很很明显，至少在遇见郑小恕之后，除了想干，或想让她代我“罩着”那小傻子，我几乎想不起来这个女人。
而对郑小恕，我邪恶不起来。有段时间我俩总一块儿洗澡，我告诉自己，没啥呀，我很坦然啊。男女，男男，女女，男男女女……咱啥片儿没看过。我很清楚俩男的在bed上咋操作的，操，要让我跟郑小恕干那事儿，我他妈宁可把自己掰折了。
然而，我不能不深究下去：我既然能有意识去检验自己，在跟他洗澡的时候，是否能够坦然——操，我不就已经不坦然了么？后来我们不再一起去了，他生硬又仓皇地拒绝我，声称“太冷了，不去。”。
他这么拒绝我的时候，我不是有点儿失落的同时，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么？
我真是，从没见过像郑小恕那么好看的睫毛，那么晶澈的眼睛。也许这还不算什么。但是，他总那么看我。从一开始，他就那么看着我。
那时候他看着我，双眼流出的“意”是饱满，丰盈，精工细作的。有甜美、欢喜，有点儿幽怨，有点儿静谧，有点儿不忍发作下去的恨意，一点儿羞于舒展开来的委屈，操，一男的这么看我，真把老子吓毛了。
我怎么能不知道，呵，这小子撩我呢。我猜他一定以为我傻，就像大家都以为的那样。可是，不，我不傻，一开始就不傻。傻的是他：他的引诱和讨好太明显，太急切了。
我宽容他这实质上很生涩的“撩”，这孩子气的引诱，我当然知道他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我给他便是。他难道不知道，即使他不引诱，我也会给他么？然而我怎么知道，我会真的，终于，彻彻底底地沦陷了呢。
他能知道么？我真正被他引诱，呵，恰恰是在他不再引诱我的时候。
给老三的门牙打碎后，我停课回来，他就不再看我，开始躲我，甚至急于甩脱我。我这时再去“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便惊慌，躲闪，眼光完全是碎的，乱的，潦草的，明明灭灭，溃不成军。
他再没好好地，清清白白、平平静静地跟我对视过一次。这时候，他眼睛里、身体里泛出的“意”是零散、微弱，shi淋淋，慌张张，怯生生的。他好像跟我说上几句话就要停下来，掉过头，好好地喘口气。
我本想好好逗逗他，你这小傻瓜，小蹄子，小东西，怎么，你不挺会撩么，你咋不撩了，你咋先把自己撩进去了？可是我怎么逗得了他呢，
操，我自己也快上不来气儿了啊。
我这时再把他放在我眼睛里看时，他便全不同了。他认真学习的时候，神情会特别专注、傻气，有时会从齿间伸出一点儿点儿红的舌尖儿。
他的头发很规矩，轻柔的黑，发梢微微卷曲，发着海飞丝——我的海飞丝的香气，使我贼想摸摸、闻闻。他走起路来也这么乖顺，笨憨憨，软糯糯，像个纯真稚嫩，一板一眼的小孩子。
他的眉头，眼角，鼻子，嘴唇，脸蛋儿全好像蘸了蜜，皱皱眉，抿抿嘴，眨眨眼，洁白的鼻翼随着他的气息轻轻地忽扇忽扇，操，我就觉得我他妈骨头都酥了。
什么烟、酒、女人。粉咱都吸过，把老子咋的了。这世上，啥也赶不上郑小恕，这个傻子，让我上瘾。
他不是一个形象上的人，对我，他是一个淋漓的意象。他吸干了我生命里所有的噪声。我的心沉下来，不再狂奔。接着我只会干一件事：看他，看他，看他。
从第一节课到最后一节，所有无人察觉的空隙；上学、放学、吃饭、回寝，这破旧的十四中，石板路的每一小段儿，我都在他身后，不近不远缀着，看他，看他，看他。多少次走在路上，我因为看他撞到路灯杆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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