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朝珣的洋娃娃叫蔓蔓,他起初给江夕迟起的名字也叫蔓蔓。
但蔓蔓和江夕迟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把蔓蔓藏在床底,防止妈妈看到,却不能把江夕迟也藏起来。
这丑陋的、贪婪的,企图独占他的心。
原来迟钝如他,也会有。
他看到有女孩儿借着问物理题凑到他身边,也见过班上那几个打篮球的男孩儿同他勾肩搭背。
更多的,班上流言四起,说江夕迟和陈千雨是男才女貌,说他们在一起了。
是的。
年级第二的陈千雨,和年纪第一的江夕迟。
作为校花的陈千雨,和作为校草的江夕迟。
聪明和美丽这种东西,向来是造物主的恩赐。人们借着造物主的光,得意洋洋地把同类分成三六九等。
他们把陈千雨分为第一等,把朝珣分为最后一等。
朝珣不甘落后,他偷用了妈妈的化妆品,将自己的皮肤涂得粉白。他偷喷了妈妈的香水,如同一棵会移动的苦棟,四处开花。
他以为没人发现。
高中生变得稍稍礼貌了一些,至少从不会当着他的面,嬉笑调侃,骂他是个娘娘腔。
然而造物主到底是有所偏爱,他咬着笔一节数学课做不下来一道题,陈千雨又轻轻松松拿了班里第二。
又一场考试结束,满是红叉的试卷。
朝珣抬头,看着陈千雨朝着江夕迟走来,看着她拿着自己那几乎全对的试卷,向他请教那唯一一个红叉。
江夕迟给她讲了一遍,女孩儿笑着离开,还留给他一包糖当做谢礼。
朝珣掰断了他的铅笔。
朝珣在学校小卖铺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橘子糖,这次谁都没给。
是很甜的橘子糖,却硬生生被他尝出了酸涩的味道。
他赌着气在教室里做着题,江夕迟去打篮球他也没去。
草稿纸写了一张又一张。
然而数学题太难了,推演论证,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得不到答案,朝珣心里又急又气,眼泪叭叭的往下掉。
他一边哭一边把那草稿纸写得满满的。
算不出的数学题,得不到的江夕迟。
哭声越来越大,抽泣声在没剩几个人的教室显得格外明显,郝兴臣正睡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了。
朝珣一边哭一边说:“数学题好难。”
郝兴臣很少点评别人,眼下看着自己这奇怪同桌,脑子里却窜出来四个字“这人有病”。
从抽屉里掏出耳机,他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不少人朝朝珣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朝珣知道自己狼狈不堪,但他实在控制不住了。
江夕迟打完篮球回来了。
天气逐渐转冷,他还是穿着那身无袖球衣,头上出了不少汗。
回来得比往常好像早了很多。
朝珣擦擦眼泪,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相,趴在桌子上装睡。
手中的笔忽然被抽走了。
朝珣浑身僵了僵,他稍稍睁了下眼,便看见江夕迟站在自己前面,手里捏着那只笔,额头上还带着汗,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低沉。
“哭了?”
朝珣不知道自己哭成了什么丑样子,反正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不然江夕迟也不会看着他的脸,十分认真地说:“真丑。”
朝珣鼻子一酸,哭得更凶了。
心里涌上来一股子莫名的委屈,他张了张嘴,是努力想说几句狠话的。
“关你…关你什么…”
江夕迟将他桌子上试卷拿起来,“这道题不会吗?”
朝珣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还有哪里不会?”
朝珣垂下头,有些沮丧,破罐子破摔般说了句。
“都…都不会。”
努力来努力去,他也不过是从只会抄作业的笨蛋,变成了纯粹的笨蛋罢了。
江夕迟皱了皱眉,“不会不知道问问别人么,哭什么。”
干嘛这么凶。
朝珣不明白自己没招他惹他,怎么他就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他看了他一眼,用手腕擦了擦眼睛,又伸出手把自己的试卷从他手里拿过来,哽咽道:
“知道了。”
“会问别人的。”
话音刚落,手中的试卷又被拿走。
江夕迟似乎不是很高兴,脸色阴沉,试卷抖得哗哗响。
“不用了,我教你。”
江夕迟的怒气来得莫名其妙,朝珣再如何迟钝,也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他见过认真做题的江夕迟,见过球场上飞奔的江夕迟,却没见过生气的江夕迟。
黑色中性笔在草稿纸划过,整整齐齐的演算公式,江夕迟将那张卷子,从头到尾给他讲了一遍。朝珣能看到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看到他胳膊上打篮球留下的淤青。
他忍不住戳了一下。
江夕迟用那黑色中性笔在他头上狠狠敲一下。
会疼的那种。
“认真听。”
“笨。”
朝珣知道自己笨,也知道疼,于是学着点点头,装作自己懂了,像从前一样。
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江夕迟像是料到他会这样,自己给他讲一下遍,回过头来又让他再讲一遍。
“这道题,你讲一遍给我听听。”
“……”
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朝珣听到江夕迟轻轻叹了口气。
大概自己让他失望了吧,但其实大多数人,都对他不抱有希望。
放学铃响,笼子里鸟呼啦啦飞向外面的天空,教室里最终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连打扫卫生的同学都走了。
“懂了么?”
朝珣用力点了点头。
江夕紧皱的眉头松开,而后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朝珣愣了愣,脸一下就红了,江夕迟似乎还嫌不够,收拾好东西背在身上,末了,不轻不重地朝他说了句。
“记得来看我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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