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曲府”二字，还是外祖父当年题写的，给曲伯寿辰的贺礼。
曲伯是外祖父的门生，也是早前的大理寺丞，后来告老还乡，便携了家眷回平阳郡老家颐养天年。
当年沈千重外祖父去世，家中只有他一人，他在京中守孝，丧事都是曲伯帮忙操办的。
后来在京中，也是曲伯多有照顾。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他此番南下途径平阳郡，专程来看曲伯。
……
家丁后离开不久，曲府的大门重新大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搀扶着一位老者出了大门。
老者一头银发，步履蹒跚，走路都有些颤颤巍巍。见到面前的沈千重，竟是有些热泪盈眶。
不待他开口，沈千重就郑重上前，拱手亲执鞠躬大礼：“千重见过曲伯。”
鞠躬大礼是除却跪拜之外，对上级或长辈最隆重的礼数。他如今已位及大理寺卿，是朝中正三品级别的官员，受得起如此大礼的人并不多。
曲伯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向他伸手。
搀扶曲伯的年轻男子会意松手，只是站在他身后，轻声嘱咐道：“爷爷慢些。”
曲伯上前扶起鞠躬之人：“千重啊，真的是你？”
沈千重才抬头，唇畔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恭敬回道：“曲伯，是我。此番奉旨南下，正好途径平阳郡，我是专程来看曲伯的。”
曲伯便一手托着他的手，一手轻拍他的手背，还不住点头：“有心了，有心了，好，好……”许是激动，都有些语无伦次。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出声道：“爷爷，远道是客，先请客人入府吧。”
曲伯恍然大悟，“对，一时高兴糊涂了，来，千重，先进府再说。”
沈千重莞尔。
曲老爷子拽着沈千重的手，往屋内走。他身后的年轻男子不时提醒：“爷爷，小心脚下台阶。”
老爷子当是许久没有出过门了。
沈千重不动声色拿捏了几分，搀扶起曲伯：“曲伯，我扶您走。”
曲伯不再推辞。
他身后的年轻男子朝沈千重感激一笑。
曲伯朝身后的年轻男子道：“梓旭，去，让厨房多做几个小菜来，我今日要同千重好好饮一杯。”
“是，爷爷。”曲梓旭应声。
***
曲府内陈设很简单，同曲老爷子的风骨极像。过不惯奢侈的生活，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酒菜上来，在府中的曲家子弟都来了厅中小聚。
曲老爷子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在外地就任官职，平日少有回到平阳郡县城内。二女儿早前就嫁到京中，随夫家留在京中。是次子曲长平一家随曲老爷子迁回了平阳郡县城老家。
先前见到曲梓旭就是曲长平的儿子，也就是曲老爷子的孙子。
曲家随曲老爷子，既知书达理，又性情淳朴。这一顿饭，便似家宴一般，亲厚温馨。
“千重，成亲了没有？”曲老爷子关心他的婚事，他今年二十又七，应当是有子嗣的人了。
“尚未。”他如实应声。
曲长平和曲梓旭都有些意外，沈千重年纪轻轻便出任大理寺卿，足见朝廷的看重和信任。这样年纪轻轻便有所作为，在京中应当是贵女们争相角逐的香饽饽才是。
竟没有成亲？
只怕是心中有人，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低头笑了笑，就都未吭声，各自饮酒去了。
再往后，都是曲老爷子同沈千重说起京中的旧事。
两人先后都在大理寺任职，关于大理寺的种种前尘后事，就似同僚间一般，有说不完的话题。
曲家子弟插不上嘴，便都安静听着。只是说到曲老爷子卸任后，在平阳郡县城的日常，会代老爷子说上两句。分寸又拿捏得极为妥当，半分不多，也不显得疏远。
沈千重对曲长平和曲梓旭有好感。
……
一顿饭，吃了将近个多时辰。曲老爷子年事高了，不能饮酒，曲家子弟代为。临末了，沈千重便起身向曲老爷子辞行。
曲老爷本想留他在府中多住两日，沈千重推辞，说在平阳郡还有些要事要办。
曲老爷子心中不舍，也未挽留，便让曲梓旭送沈千重一程。
曲府苑落不大，从正厅到门口将好能走一小段路，曲梓旭能同沈千重提及爷爷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近来都少有出府，今日见到沈大人高兴，都吃得比往日多谢。
是邀他再来。
沈千重笑了笑。
老人家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提再多，子孙都是担忧的，沈千重心底澄澈，便转了话锋，说起今日在布告栏上的两件公示来。
说到这两件事，曲梓旭也拢了拢眉头。告示上说的寥寥，他这里是清楚些。
先是这平阳郡郊外凶兽之事，其实并非告示上这般简单。
若是凶兽残食过往的路人，大多应如虎狼野兽一般，留下的应当是尸体残骸。但平阳郡郊外的凶兽之乱，听县衙的捕快私下说起，细思极恐。吃得都是人的内脏，没有旁的牲畜。
除了人的内脏被食之外，肢体却是完好的。尸体的死相极其恐怖，面容狰狞。
平阳郡府衙的捕快组织过三两次围捕，死伤严重不说，还收效甚微。但围捕中确实有人在现场看到了凶兽的轮廓，听闻身形巨大，像豹子，又像巨蛇一般，总归匪夷所思。
衙门里也有风声说，怕是邪物作祟。
所以此番在告示中才说，要征集“能人异士”一道去为民除害。而且，听闻县衙之前也在临近的郡县请了专门降妖伏魔的道士来，就在今夜一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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