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傅倾竹躺在病榻上，面容枯槁。
原本的模样应当是秀丽俊朗的，如今，俨然失了活力，靠药物勉强维持着一口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气若游丝，似是连呼吸都没有。
倒像是活死人多些。
所以大夫也无从下手，只让傅员外夫妇准备料理后事。
沈千重在大理寺任职，见过不少将死之人，也大都这幅模样。沈千重心知肚明，却未对傅夫人道起。
“傅公子今年多大年纪？”好似随意问起。
“二十有二。”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场面最是让人受不住，沈千重转眸：“希望傅公子早日康复。”
沈千重正欲转眸，却在枕头处见到蛛丝蚂蚁。
——一小团白色的狐狸毛。
他站在床前，将好将身后之人挡住，身后之人正巧看不见。他稍稍伸手，捏了捏这小簇白色的狐狸毛，还能是谁的？
掉了小簇白色的狐狸毛在这里，说明她来过。
不仅来过，还与“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打得应当激烈，连狐狸毛都挠下来了几根。
却也没有多吃亏，只掉了小簇狐狸毛而已。
有人又素来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只怕追出去，撵了对方好远，非得撵到不可，所以还眼下还未回来。
她早前就说傅员外府上妖气太重，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或心应当是发现了端倪。
如果傅倾竹真是被妖物缠身，吸食了精气神，那妖物得除，傅倾竹兴许真的能够痊愈。
“傅夫人方才是说，傅员外去取救命药材去了？”沈千重想起。
傅夫人点头：“正是，说是可以延缓病情。”
沈千重点头：“那我打扰了，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傅夫人本想挽留，傅家的小厮却慌慌张张跑来：“夫人夫人，门外来了位姑娘，说是能救公子。”
能救傅倾竹？沈千重眉头微挑。
傅夫人却惊得连旁的话都没有了：“当真？”
小厮点头：“说是求了良药，专程来救公子的。”
“那请进来。”傅夫人悲喜交加，快步出屋迎了上去，就连一侧的沈千重都忘了。
“大人……”连沈千重身后的侍从都觉蹊跷。
沈千重目光平视前方，侍从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绿衣女子出现在亭台转角处。
亭台拐角处离屋中稍远，傅夫人在同那女子说话，屋内听不清楚。只是片刻，傅夫人便让小厮领着绿衣女子往傅倾竹的房间来。
傅夫人跟在后面。
到了房中，傅夫人的心思又全在傅倾竹身上，便也忽略沈千重和他身侧的侍从。
沈千重也不出声，就在一侧安静得看。
只见那绿衣女子伸手摸了摸傅倾竹的额头，又拨开他的眼睑看了看，见傅倾竹眼睑里有浑浊颜色，绿衣女子又开口道：“取些温水和毛巾来。”
屋内的侍婢和小厮也不多问，赶紧去办。
“这位姑娘……我儿真的有救？”傅夫人在身后，一脸焦急和期盼。
绿衣女子点头：“傅夫人放心，傅公子至少能好七八成。”
好七八成！
傅夫人喜出望外，哪怕是能好一成都是菩萨保佑的。
“姑娘怎么称呼？”傅夫人礼貌相问。
那绿衣女子想也没想，应了声：“阿青。”
阿青？
屋内都是一怔。
沈千重也想起之前傅夫人所说，早前主动要给傅倾竹成亲冲喜的女子就叫阿青，十余日之前忽然失踪了。而眼前的女子也称自己是阿青，但傅夫人应当不认得。
沈千重是大理寺卿，阅人无数。
方才绿衣女子应声时，确实是随口而来，没有说谎编造，她应当是叫阿青不假。
而傅夫人和屋内其他人的反应，明显有异，阿青脸上片刻的犹疑，沈千重也尽收眼底。
言语之间，侍婢和小厮取了热水和毛巾进屋。
阿青拿了毛巾渗入水中，拧了拧，再拿到傅倾竹的脸上，轻轻擦了擦。
一丝丝黑色又夹杂着浑浊气息的烟雾从他眼睛里飘了出来，只有她看得见。
毛巾放回盆中，盆中的水立即变得浑浊了——肉眼可见的浑浊。
不仅傅夫人，屋内都倒吸一口凉气。
唯有沈千重淡然看着。
“换盆水。”她头也不回，只是伸手去拨开傅倾竹的眼睛看了看，浑浊之色比先前淡了些许。
小厮闻言赶紧照做。
等水打来，阿青又再擦了一次。
这次同先前一样，只是盆里的水没有方才浑浊了，阿青又让再换水来。
如此反复了约莫五六次，再给傅倾竹擦过的水才看不见浑浊之色了。
傅夫人面带喜色，仿佛是这些日子来少有见到的气色。
沈千重也目不转睛盯着她。
阿青就道：“各位需暂避，我要给付公子施针。”
方才一幕后，傅夫人很信她，“好好好，那我们先出去，阿青姑娘好了就唤声。”
阿青点头。
沈千重随傅夫人等人一道出屋去，已然过了黄昏，天色暗了下来，傅府内四处开始掌灯。
傅夫人在屋外侯着。
沈千重看了眼屋内，说道：“施针所需的时间不短，傅夫人不妨另寻一处等，傅公子这里好了，再让人只会一声。”
言外之意，她这么一直站在屋外，也无济于事。
傅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沈千重还在。
傅夫人本就是明事理的人，于是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丫鬟小厮吩咐道：“你们在屋外侯着，有事情来告诉我一声。”
桂兰苑内正好有凉亭，她可以在凉亭那里等候，也不会扰了屋内。
丫鬟和小厮应好。
沈千重本是要走的，但这个忽然出现的阿青让他生了疑虑。
或心不在，他心中的猜测尚需证实，便寻了个理由留下来，在苑中陪着傅夫人一道等。
傅夫人的心思都聚焦在屋内，也不怎么说话。
沈千重指尖轻叩着杯沿，目光也锁在房屋那头。
脑海中的片段连成一串……
——“阿青来之后，倾竹的身子果真日益有了起色。结果谁知道婚期都定好，阿青却不辞而别了……”
——“这是青竹回家前带回来的，一直种在苑子里，这也奇了，就这株青竹是有生气的……”
——“傅夫人放心，傅公子至少能好七八成……”
沈千重兀得回眸，看向苑中那株青竹。
——“但凡得了灵气的花木，都有花灵，有花灵的花木是不容易枯萎的，一看就与旁的花木不同。也有花木修了妖的，这类花木比花灵的灵气更胜，只是修的是妖法，走得是捷径，吸食的是旁的妖灵和人的精气。这类花木，会更妖艳些。”
花木修了妖灵，傅倾竹带回的福竹，阿青，傅公子至少能好七八成……
沈千重敛眸。
如此看来，他先前的猜测似是顺理成章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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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调整了下，下一章也是，方便后续故事开展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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