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客到青山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多了。送葬队伍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一路延伸到清屏山腰处。唐客没来得及送老院长最后一程，但他此前目的也不是这个。他站在山脚处，手里打着把黑色长柄伞，他还没告知唐文人他来青山。
从车上下来的李虎手里拎着袋文件袋，他侧头抽了口烟，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唐客接过，眼睛始终看着那隐隐约约还能瞄见的送葬队伍。
“前几天就找上门来了。看样子，唐先生并不想让你知晓。”李虎笑了下，伸了伸五根手指头，继续道：“开口要这个数字。”
“生而不养，还真有脸找上门要钱。”
“要钱，可总比要其他来的好办。”李虎挤了个眉，问他要不要上山送一程？唐客收回目光，说了声“不必。”便钻进一旁的车内。李虎笑了下，抽完最后一节香烟，便往地上一扔，踩了踩，钻进驾驶室内，将车开回县城。
距离县城不到40公里的小镇，便是唐客的“家”。五岁那年离开，他便不曾回去过，当然也没人来找过他。16岁离开这座小城，如今都12年过去了。
他靠在车窗一侧，看着窗外闪过的一排排山川。
这里，四面环山。人们多数以茶为生，院里的婶婶们，每到茶忙时期，都会带着院里的孩子们上山采茶赚贴补。唐文人喜欢漫山遍野的跑，精力旺盛到都没人能追得上他的步伐。
兜里的手机响起。唐客将思绪从山川那头拉回，伸手掏出手机，是沈虞打开的，方才想起，昨晚忘记跟他知会一声。划开手机，接起便是沈虞微怒的声音：“去哪了？夜不归宿。”
“啊，忘记跟你说声了，我得出门几日。”
“去哪？”
“回趟青山。”
“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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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回来看看。”唐客倒回车背上，沈虞在那头静默了会，说了句“早点回来。”便挂了电话。唐客倒是面无表情的扔了手机回兜里，将手上拿着的文件袋打开，一叠叠的资料，看的他嗤笑几声。他问开车的李虎，人见过了吗？李虎回了“两回。”唐客笑了笑，将那些资料塞回袋内，扔到他那侧说：“烧了。”
“好。”李虎看了眼后视镜，问了句“去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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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客手撑在车窗处，侧头看外面的景，说：“唐文人什么态度？”
“他什么态度，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李虎透过后视镜朝他笑了下。唐客也跟着勾了下唇，当下心情大好，横了横眼,说：“去见见。”
一家四口挤在一间标间宾馆内。剃着板寸的中年男人，左脸颊上有块大黑痣，凶神恶煞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刚被放出来的劳改犯。另一位满头发白的老年男人，蒌着背，坐在一侧椅子上，抽着烟，皱着眉，似在思考某些重要事情。坐在大床一侧的老女人，默默的在抹着泪，唯一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抱着个脏破的娃娃，坐在地板上，自顾自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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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在北城，赚了很多钱。每一年都会回来，爸，这下咱可花大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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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二牙子这么有出息，当初就不该扔了。”
“造孽哦，是我造的孽，生了他却.....呜呜呜，是我对不起二牙子和三牙子。”女人哭的悲悲戚戚的，唐客听了会，倒也笑了起来。他推开门，屋里的人立马回头，奇刷刷看他。
“你是谁？有事？”
大痣男虎着脸，朝他走来。唐客对他笑了下，拎了把椅子放他跟前，人跟着坐了下来。李虎站在他身旁一侧，黑痣男认得李虎，他找唐文人时，唐文人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个男人。
黑痣男瞅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男人。细皮嫩肉，唇红齿白，一看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家。于是黑痣男脸色一喜，想着莫不是唐文人想通了，要和他们相认了。
“这位兄弟，你这是.....”黑痣男脸色甚至友好。唐客看了眼依旧沉默不语和微微抽泣的老男人和老女人，他说：“我叫唐客，唐文人是我哥。”
“你是.....三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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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哆嗦着唇，看着他。娇小的身子都有些颤抖。年迈的男人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立住，久久的看着唐客，他说：“你是三牙子？我.....我是你爹！”
我爹？
唐客轻笑声。
“噗通”一声，男人猛的跪在他跟前，抓着他的手，眼泪哗哗就往下流。“三牙子哟，三牙子，我命苦的娃，是爹对不起你，造孽哦，老天爷不让人活，连连闹灾，家里穷的掀不要开锅。哎哟哟，老天爷哦，造孽哦，你爹我也很无奈哦，哎哟哟～”边说边垂胸。唐客嫌弃的扯了下嘴角，抽开被抓住的手。李虎笑了下，掏出一方帕，就给他擦手。
“三牙子.......”
“我可不是你们的三牙子。”唐客缓缓的擦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认真无比。“你们的三牙子啊。”唐客勾了个唇，看着一屋子的人，说：“被你扔了第三天，可就夭折死了。啊，你说可不就是造孽，好端端的孩子，那么可爱。啊，双胞胎哦，白白胖胖的，可不就是造孽。”唐客一说完，屋里瞬间安静了下，那老女人被转过身，趴在被褥上，憋着气，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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