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荣城都已两月有余，除了被绑架那次之外，这还是陶纾第一次正而八经的站在无暨河边。无暨河在荣城这段河面不算宽阔，河水也还算平缓。只是这个季节，除了河风萧瑟，实在无甚风景好看。若是白天，码头还是热闹的，人与货总是源源不断的来去，渔船也忙碌穿梭。一到傍晚，河面立即安静下来，像廖廖数笔勾出的墨线山水。
河面上那边灵光此时又开始活跃。若说此前，从曹英手底下死里逃生，也多亏这其中一团灵的帮助。
陶纾伸出手去，又有一团光落在她指尖。
“这到底是什么？”陶纾问康婉如。
“天地灵气。”康婉如淡淡道。
陶纾咦了一声，从不知，天地灵气是人实体。她好奇道：“若是天地灵气，为什么只在河面？”
“地面也有，只是地面杂物太多，光怪陆离，被掩盖了。”康婉如也抬手，指尖落了一团灵光。
“那天我们见过的那团，似乎已有智识？”
“那是借灵气修行的水鬼。”康婉如又道。
陶纾恍然大悟，向着河面双手合十，“你非要来这里，可是要我谢谢那个水鬼的救命之恩？”
“随意，它们不一定需要。”康婉如淡淡道。
“为什么？世间种种不都基于交换吗？”陶纾有些诧异。
康婉如看着她，她不知该哭或者是笑。许多事都是基于交换，又有些，却并非如此。像陶纾之于她，像顾骥遥之于陶纾。善良有些是率性而为，有些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只是，她说不出口。
河风吹得陶纾有些瑟缩，她拉了拉身上的皮裘，“若是没别的事，我们回吧。顾骥骥遥虽然受的都是皮肉伤，还是有许多不方便。我得回去照顾他。”
“你这顾太太，越来越向回事了。”康婉如听她又提顾骥遥，幽幽道。
陶纾微微一愣，神色黯然，“要不然呢，他为我而伤，我依旧保持疏离？”
康婉如凝望水面。良久，“亚樵……来过了。”
“什么？”陶纾一时没会过意来，隔了一晌，那两个字才反馈到脑子里。她直勾勾地看着康婉如，低声，“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儿？”
“已经走了。”康婉如周身散着寒气，“在船上，救你们的几枪，他开的。”
“他……”
“他凫水上船，然后又凫水离开。”
“为什么走？”陶纾木然地看着康婉如。
“我不知道。”康婉如摇摇头。
“他，误会了？”
康婉如还是摇头。
陶纾像是脱了力似的，沉沉坐在码头冰凉的石阶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匆匆东去的河面。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下次若再遇见，跟亚樵走，好吗？”康婉如看着她。
陶纾打了个寒噤。换从前，她必定答应得毫不犹豫。而现在，她却说不出口。她抬头看了一眼婉如，婉如的目光带着淡淡希冀。她垂下头，不敢再看。康婉如冷下脸，眉心颦蹙。
“我一直以为，我到这里来，大约是冥冥中注定要救你的姻缘。却没料到我会遇见我自己的姻缘。顾骥遥，是个好人。我不想……伤害他。”
“你想怎么样？”康婉如猜得到她的想法，神情还是变得凌厉，“做戏一说，原本也是你提出来的。”
“我不知道。”陶纾萎顿地坐在河边，陷入深深的纠结。
“别忘了，你本不属于这里。”
“我没忘，可我为什么会来？”
康婉发无言以对。
“也许，命中注定有这段姻缘？”陶纾抬头看她。
“不可以！”康婉如断然否定。
陶纾幽幽吁气，失魂落魄地苦笑，“我也知道不可能。”
只是，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
扣完扣子才发现衣襟长短不对衬，中间的扣子竟然跳过了一颗。陶纾又解开扣子重扣，一不留神，一颗扣子就被扯落下来，在地上弹跳着蹦到外间去。她弯腰去捡，就听到修齐站在门口开始敲门。
陶纾捡起扣子，有些郁郁。分明是周末，这位大小姐也不知又怎么了。她直起腰要去开门，被顾骥遥挡住。陶纾还想问他怎么，才想起，顾骥遥的那套褥子还在沙发上。她拍了一下头，抱起被子扔进里间床上。把一切两人分床而臣的痕迹全都掩盖掉，才打开门，看着修齐像个气包鱼那样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他们的早饭。
“怎么了？”陶纾接过她手里的早餐。
修齐一脸怒意都对着顾骥遥，“我要出去玩。”
“去啊。”顾骥遥举着两只手，手上的烧伤令他还不能直接上手吃饭。
“我不带卫兵。”修齐又道。
“不行！”顾骥遥喝着插了麦管的牛奶。
“我都丢死人了，天天被同学笑话。”修齐重重坐在顾骥遥身边，伸手拉顾骥遥的胳膊。一不留神碰到顾骥遥的伤处，顾骥遥咝声刚出，陶纾立即叫道：“当心，他是伤员。”
顾修齐像被电了一下似的，松了手。挑着眉毛斜看陶纾。陶纾将面包和鸡蛋都切碎了，放了顾骥遥面前，让他自己用叉子挑食。
顾修齐撅着嘴赌气走了。
陶纾无暇顾忌她高兴不高兴，照顾顾骥遥吃完早饭，刚收拾起餐具，家庭医生田先生到了。他是来给顾骥遥换伤药的。
顾骥遥的伤虽都不是重伤，但面积不小。田先生小心的给他头上和身上的，先做了处理，最后轮到手。手上都是火灼伤，燎泡被挑破，剪去了死皮，剩下都是血红的肉。药膏是直接糊在伤口的，换药要清理掉旧的药膏，用消毒水做清洁，再糊上新的带有浓郁麝香味道的烧伤药膏，过程看似简单却又细致而复杂，每一下陶纾都揪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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