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骥遥最后打电话给何长生，让他处理车子的事，自己双手揣着大衣的口袋里，一路走回了家。荣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样的路，他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冰天雪地，踽踽独行。看着茫茫前路，似乎看着一则寓言。
到家的时候陶纾已经睡下。至于睡着没睡着，不知道。彼此都小心的不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息。
1937年的元旦就这样过去了。
假期一结束，他就迎来了那在明县见到的那两位CC系的“同志”，傅先生和米先生。
两个都穿着黑色的大衣，带着黑色礼帽，走进顾骥遥的办公室。顾骥遥起身相迎，傅先生笑盈盈道：“顾团长，我们正式上门讨扰了。”
“傅先生太客气了，谈不上。”顾骥遥让何长生倒茶。
傅先生和米先生坐下，傅先生打量了一翻顾骥遥的办公室。顾骥遥一切从简，办公室里除了文件柜几乎没有什么文玩摆设。傅先生恭维道：“顾团长真淡泊之人啊。”
“没什么。”顾骥遥呵呵，“两位到荣城，是案子有线索指向荣城了是吗？”
“正是。”傅先生笑了笑，“有个我们追捕了许久的逃犯，我们这一路的追踪，他看来是要在荣城现身了。我们两人人单力薄，抓捕的事，想请顾团协助。”
“理所应当。”顾骥遥客气道，“不过，通常不都是找警察局的吗？”
“警察局的人，成份复杂，还是部队里的我们更信得过些。而且人手方面，你这里可调配的应该更充裕。”傅先生道。
“大概什么时间，需要多少人？”顾骥遥竖起耳朵。这情形，莫非要抓得人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惹到这些麻烦。
“请先派给我一个班，时间还不好说。”傅先生始终带着笑，笑容深不见底，看久了让人没来由的觉得阴冷。
“好说。”顾骥遥叫来何长生，让他亲自带领一个班听从傅先生和米先生的调遣。那两人道了谢，离开团部。
抓捕的具体日期，顾骥遥没再关注过，只在某天半夜听到了几声突兀的枪响。第二天问何长生才知道，是他们跟着傅米两人半夜去抓人了。死了一个弟兄，伤了三个。围追堵截了几条街，最终抓到了他们要抓的那个要犯。
“是什么人，这么多人抓捕还有死伤？”
“看上去像个读书人，斯斯文文，具体身份就不太清楚。现在就关在我们楼下的审讯室，团座要不要去看看？”何长生问。
“算了。”顾骥遥摇头，他打算半点都不插手。虽然是派了人帮忙傅米两人抓人，但抓的什么人他不关心。毕竟是连自己人都下手的人。
“好好安顿死者和伤者。”顾骥遥又叮嘱了一句回到办公室办自己公事。
午饭的时候，顾骥遥见到傅先生，傅先生先向他的配合表示了感谢，又对人员的伤亡表示了抱歉。他已向上峰做了汇报，CC那边会拨些钱下来抚恤死伤人员。顾骥遥向傅先生道了谢。傅先生谦卑道：“也是替我们做事才造成的伤亡，做这些小事也是应该的。另外，我们还想借用贵部的禁闭室一段时日。抓紧时间审讯，或许能再抓上几条漏网之鱼。”
“请随意。”顾骥遥琢磨着禁闭室是办公小楼旁边的一排平房，不须要跟自己同一个门进出，自不必在意。
“实在太感谢顾团长了。”傅先生紧握住顾骥遥的手：“傅某人一定会向上峰好好汇报顾团长的一番襄助。”
顾骥遥对此本就不在意，笑笑之后转身离去。傅先生也乐得他什么都不在意。军与政并不常常都是友睦的，尤其是对他们这个派系。
此后顾骥遥经常在团部见到傅米两人。但似乎他们的审讯虽然每天都在进行，却没什么进展。帮他们抓捕要犯受伤的伤员都陆续出院了，也没见他们再出去抓过人。顾骥遥偶尔还能看到傅先生那笑盈盈在脸上浮起躁郁的凶光。
这几天，日军的动作频繁，部队的各种防备也一再调整，手头上要处理的事情不少。顾骥遥办完手头的事天都已经黑了。他看着手表，八点，这个时间回去怕是没有饭吃了。正盘算着在路边吃些回去就见医务官提着药箱从禁闭室出来。
“团座。”医务官立正行礼。
“怎么？”顾骥遥看着医务官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血腥气，皱起眉头。
“那位傅先生的犯人在熬刑。可真厉害，我没见都体无完肤了还面带微笑咬紧牙关的人。”医务官幽幽地露出一丝佩服。
“不是说……是个读书人？”顾骥遥对那个人好奇起来。从抓捕到现在都快二十天了。
“读书人也不代表就是软骨头。”医务员低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身份，我猜是个共党分子。早就听闻共党的骨头特别硬。”
共党？顾骥遥有些吃惊，西安兵谏之后，委员长通电全国:联共抗日，并且释放政治犯。这个人在兵谏之后被抓的，会是共党？
医务官看着顾骥遥的神色，知道自己说得太多。又向顾骥遥行礼：“团座，那我告辞了。”
“好。”顾骥遥点头之后，看着禁闭室还亮着的灯，朝那边踱了过去。
禁闭室有三间，顾骥遥没料到其中的一间已经被改成了刑讯室，里头增加了不少简易刑具，竹竿、烙铁、老虎凳。看守的士兵见顾骥遥过来举手行礼：“团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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