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从那日雨中相遇之后，两个人便再也没了交集。陈瑛老老实实地在家守孝，每天教陈烨读书骑射，有时还得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因为不用上班，一下子有很多时间可以放在生意场上，这一把赚了不少，足足让他添置了好几块地，还顺道把怡园好好修整了一番。他没想着这时候给陈烨什么零花钱，倒是在回家的路上给他添置了一整套古书。关于陈烨的未来，他想了很多，陈烨要是愿意去考科举，他是不会反对的，若是他要考武举或者从军，也未尝不可。
陈烨是可以选择的，这一点不像他。
这些日子下来，让他挂心的还有另一件事。那个腰牌似的物什，他怎么也没再见到过。这样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暗中调查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耐着性子打听消息，几乎要崩溃——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么一边崩溃一边忍耐着，日子也就匆匆溜走了。
陈烨在他哥哥并不怎么温暖的陪伴下过了九岁的生日，他上午还因为马步扎不稳被他哥拿鞭子抽了一顿，晚上他哥却非常暖心地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和他最最喜欢吃的奶糕，让他感动了小半天。陈烨对他哥揍他这件事十分有研究，假如打在身上的声音很响，那说明没下重手，两三天就能好；若是打在身上没有声音，那就是深在筋骨中的伤，怎么也得在床上趴上十天半个月不能下床。目前为止陈烨只挨过后者两次，两次都是因为逃学出去玩。养伤的时候陈瑛也没放过他，让他趴床上背书。这种痛苦岂是常人能忍受的？于是陈烨再也不搞什么逃学，毕竟没有什么师傅能比他哥更惨无人道的了。
“吃你的饭，挨打还这么有心得？信不信我变着花样揍你？”陈瑛佯怒道。
“我哥最好了，是吧？”陈烨冲他笑道。
“屁，你就是看在今天有好吃的份上才说两句好话，平时不知道怎么背地里骂我呢。”陈瑛冷笑道。
“才没有......”陈烨咬了一大口奶糕，瓮声瓮气地道：“我没想到，哥你居然会做这个！”
“很奇怪？”
“对啊，按理说大哥是不应该进厨房的吧？怎么会做饭呢？”
“那是看在你生日当天还被我打了一顿这么可怜的份上，勉强学会的。”
“那......”
“再问别吃。”
陈烨只好默默地把奶糕咽下去，不敢再问。陈瑛暗笑：小兔崽子，要让你知道我特意去学，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清阳陈家宴客，最出名的菜式不是那些热菜，反而是各式甜点。不知是不是幸运，那厨子在出事前请假回了老家，回来以后又跟着陈瑛，所以陈瑛要偷着学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瞒着陈烨就有点难了。还好家仆们深知家规森严，个个守口如瓶，陈烨连番逼问也终究没有问出什么，只好勉强相信大哥的鬼话。
天祐十九年十一月，在离清阳有两个月路程的桐州，一个小少年正筹划着一件大事——仗剑走天涯——
不，仗剑考科举。
少年出身和琅玡王氏八杆子打不着的桐州王氏，名唤居逸，取字逸安。王居逸年方十四，却已经成年取字，这都要拜他那个不靠谱的爹所赐。王氏的出身并不高贵，世代经商，尤其是王居逸的父亲王怀民，更是桐州赫赫有名的商界头领，平常一心扑在生意场上，对儿子教育不管不问。王居逸随他爹，十分喜欢钱，也喜欢赚钱的感觉，但他对父亲的教育方针并不是完全赞同的。他不想按部就班地做个商人，人生道路就此一往无前，而在他少年的心里，还是想挑战一下刺激的事物。
于是，他偷偷参加了科考。
本以为能瞒着父亲，谁知考中了，要到京城参加三月的会试。这下可好了，王怀民想不知道都不行——道喜的人们几乎踏破门槛，街头小报也在宣传他这个神童中举的事情。
“神童”的称呼让他很懊恼，第一是他已经成年，即便年龄还是那么小；第二是，他认为自己的脑袋不过是比学堂里的人灵光一些，没什么好炫耀的。王怀民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把儿子锁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省得他违逆父命考那些个穷酸书生才趋之若鹜的试。
王居逸在房里踱了两天，怎么想怎么不对头——他发现读书做官比较刺激，因为违逆他爹的命令本身就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他爹不喜欢的，他偏要去试试。他谋划了两天，趁他爹出去喝茶，贿赂了送饭的仆人给他开门，然后带着大笔家财和行囊溜出了门，还学着武林中人的样子给他爹留了一封“飞刀信”，得意洋洋地宣告自己要进京赶考了。
纵是王居逸这样打小随王怀民出去做生意、看遍南屿大好河山的人，第一次离开家出门总是有些新鲜的。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文弱书生，又有那么点“眉清目秀”之类的加分项，论谁看了都想要照顾他保护他。借着这样的优势，他一边走一边结交朋友，顺便做点小生意。他打算在京城落脚以后，先开个小钱庄练练手，用用他爹的人脉，为以后在京城长住做准备。
王居逸心里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就这么噼里啪啦地走了一个月，让他多多少少赚到了足以在京城生活半年的费用。这还不够，赚大钱的人是不会拘泥于这点小钱的。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他听说过，向往过，真的等到自己要去到这个理想国的时候，还真有点小紧张。
千千万万个渴望改变命运的学子从四面八方来到京城，把它当作圆梦的宝地。在这里有一夜之间的飞黄腾达，也有一夜之间的没落寒酸。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京城，实在是一个太过诱人的名字。
这年的十二月，在京城的城北郊外小路上，一匹骏马正在北风呼啸中疾驰着，送去了陈瑛起复的消息。
陈瑛皱着眉想了半天。起复？
为什么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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