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陈瑛猛地惊醒，发现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方才梦里难熬的剧痛，只剩了隐隐的感觉。冷汗濡湿了衣领，手心也是冰凉粘腻一片。他坐着缓了缓，待剧烈的心跳平静下来，才盖了薄被躺好。
“公子？”半夏在帐外轻声唤道。
“我没事……”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想着她已经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枕头被泪水打湿了大半，他又不好意思让半夏换，只好躺在干的一小半上睡觉。
醒了以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眼前全是方才梦里的景象。他用力地回忆着梦境的最后一幕——陈荃一边哭一边跑，跑进了房间里，一把关上门。她跑得如此快，他竟然追不上，就在她关门那一瞬间，他狠狠地撞了上去，这才醒过来。
当他发现自己也在流泪的时候心里着实震惊。仔细一想，原来已经过了五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越想越精神，索性就这么想着，捱到天亮。
•
“公子。”九儿接过陆子籍的外衣，青黛站在房里福了福身子。他原本不在客房里住着，只是清明祭祀的时候他要回陆家，陈瑛又忙着家族的事，只好借用客房先作放置杂物的地方，等过段时间再收拾。
“琬祯在无趣斋么？”陆子籍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回公子的话，我们公子今早说不太舒服，此刻应该是在房里歇息。”青黛说道。
“严重吗？请太医来过吗？”
“没有，公子说不必麻烦太医。”
陆子籍顾不得那许多，扎好腰带便急匆匆地出了门，大步流星地往丛桂轩赶。
•
“公子。”流萤冲陆子籍福身。
“琬祯在里头吗？”
“在的。”
陆子籍掀开帘子，一步跨了进去。流萤识趣地走到门外，掩了半边门。
“你回来了？”陈瑛睁开眼睛，看见陆子籍站在他床边，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
“嗯，刚回来。”
陈瑛还没接话，便听陆子籍问道：“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请江爷爷来看？吃饭了吗？”
“喝了点粥，还好，我觉得不用麻烦他来。”
“是不是药不合适？还是旧伤复发了？得让他看看才好。”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最近也没休息好，所以不太舒服。”
陆子籍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他拉过圆墩，坐在床边。他见陈瑛精神不太好，想他又没睡好，一时不知怎么说——劝，这人是肯定不听的；骂，又开不了口。总归是自己心疼罢了。
“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有没有什么趣事？”
陆子籍知道陈瑛在打趣他回家的事，也不在意，顺着话茬说下去，说了好些事情，连上山遇见赖在他肩上不肯走、挠坏他衣服的小松鼠都说到了。
“我是不是太烦了？都是些琐碎的事情，现在想来也没有什么意思。”陆子籍忽然停下，脸上露出歉疚的神情。
“过日子不就是这么琐碎么？”陈瑛微笑道。
“那倒也是。”
“令书。”
“怎么了？”
“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陆子籍忽然紧张起来，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你别紧张，”陈瑛笑着伸出手放在他膝盖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看我姐姐？”
“原来是这样……”陆子籍松了一口气，“当然愿意。”
“那就好。”
陆子籍不作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陈瑛的手腕。
“本来早就该去的……清明的时候忙着祭祀，一直没去……”
“我陪你，放心吧。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让人准备。”陆子籍安慰了两句，给他把被子盖好才走。
•
陆子籍只记得陈瑛有个很漂亮的姐姐，小时候他也希望能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姐姐，而且据说这个姐姐生来体有异香，人们都以为是神仙下凡，这更让他羡慕不已。
陈瑛几乎没怎么去祭扫过，他和刘岭绿绮找了好久，才找到陈荃的坟茔。此前只派人来清理过杂草，至于祭扫，他也只去过两三次罢了。
刘岭和绿绮识趣地退到远处，让出一条路来。
•
姐姐。陈瑛默念。我回来了。
他走到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
一杯清酒洒下，溅起几点泥土。
真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画屏才知道的。
陈瑛抬起手，指尖抚过墓碑上陈荃的名字。
“姐姐，我带了个人给你看。”
陆子籍立马跪在陈瑛身边，倒了一杯酒，喊了一声“姐姐”。
“姐姐，他要是欺负我，你就去找他。”陈瑛笑着说道。他的眼前渐渐模糊，泪水不由自主地滑下来。
“对，我要是欺负他，你就来批评我。”
“姐姐……我喜欢他，希望你能接受他，不要责怪我。”
陆子籍惊异地望向陈瑛，只见他已经低着头不住抽泣起来。
陈瑛想起小时候姐姐总是护在他身旁，即便他当时已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可在姐姐眼里，他就是需要保护的孩子——姐姐坚信着，直到最后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和汹涌而来的感情，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将他淹没。
陆子籍悄悄地站起来，在他身边，看着他时不时**的肩膀。陈瑛哭得他心都碎了，他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
他连刘岭都要避开，唯独在他陆子籍面前不是宗主不是家长，只是一个失去心爱姐姐的弟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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