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其实，许薇并不没有怎么见过李悦陈，可能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但对于她来说，在她的记忆里，或者说，在她认为有意义的认识人群里，是没有李悦陈这三个字的。直到今天傍晚的时候林致打电话给她，她想了一遍，才恍惚记得见过那么一个小女生。
总是这么坐在地上也不是办法。许薇走到李悦陈的身边，弯下腰，想要把她拉起来。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李悦陈，她突然站了起来——就像过马路时一辆车猛然停在你面前——你根本反应不过来，许薇当下就愣住了。
只是在许薇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李悦陈刚刚站直的身体晃了一晃，感觉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样子。见此场景，许薇下意识地伸出手。李悦陈左右摇摆之后，还是站稳了身子，她抬起眼，缓缓地看了一眼许薇，很快将视线就移开。
“你……”这个时候，许薇完全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她收回手注视着李悦陈离开的背影。
李悦陈朝着不远处的大海里走去，她的脚陷入柔软的沙滩，一深一浅，像一个步履蹒跚的幼儿，似乎下一步就会倒下。
她走得不快，许薇很快就追上了她。她走在李悦陈的身边，高跟鞋陷进沙子里，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困难。
许薇注视着李悦陈，有点不太明白这个女孩在想什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不管她怎么说，李悦陈一概不理，只是管自己走。
女生的侧脸很安静，这样形容是很奇怪的，可是许薇看到李悦陈的时候就想到这个词语，安静地有些过分。耳边是一些散乱的碎发，头发也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也变得凌乱不堪。
她的耳朵上并没有耳洞，白净的脸边渗出汗水粘着发丝，一滴汗水从发梢慢慢地滑落，沿着脖颈停留在锁骨上。然后，李悦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她看着远方的海水，看了许久，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声音不停地传来，听起来像一个小孩在低声的哭泣。
“许小姐，”李悦陈开口说，“我要走了。你不要再跟过来了。”
许薇感觉有些怪异，“你要去哪里？”
李悦陈抬起手，指了指大海。
“这么晚，你要去游泳？”
李悦陈摇了摇头。
“那你要做什么，自杀？”
许薇见到李悦陈有些犹豫地点头。
她的脸上看不出悲伤或难过，甚至于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一丁点的动摇，所以，在明白李悦陈究竟说了什么话之后，许薇的心里蓦然生出几丝荒唐。
所以，在看到平静的李悦陈，许薇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语，“为什么？”
李悦陈用沉默回答。
许薇继续问，“是因为刚刚的事情？”
李悦陈转了个身，朝着许薇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许薇觉得李悦陈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你……有病吧？”
李悦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破了皮，渗着血丝，“是的，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许薇认真地将李悦陈看了又看，并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玩笑。然后，她转身就走。
才走了几步，许薇听到背后有人喊住她。
“许小姐。”
许薇停下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在我死后，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许薇背对着李悦陈，“为什么我要帮你？”
李悦陈也没有坚持，只是说，“如果不愿意就算了。”
她的目光仿佛月色一样的冰冷，映入许薇的眼里，像一块沉甸的巨石，深深地落入湖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许薇看着这样的李悦陈，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才十七八岁吧。你的人生都还没有开始，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李悦陈停了停，“实际上，我十七岁了。”
“那……你有想过你的家人吗？”
李悦陈看着许薇，眼底没有波澜，“他们不会伤心。”
如果在今天之前她们有见过面，这次应该是她们第三次见面，她们不算朋友，只是偶尔会碰上的陌生人，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交谈。
“你……”其实真的被她这种诡异的做法给吓到了，结果许薇有点词穷。
李悦陈不知道想到什么，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谢谢你。”
许薇发觉自己已经有些追不上现在小孩子的思维了，她看着李悦陈再次义无反顾地走向那片海，好像战争片里的勇士一般无所畏惧，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许薇深吸一口气，朝着海边的身影大喊，“你就没有想过其他人不会担心你么，你的朋友，同学，亲友，都没有想过吗？”
那个身影没有一点都没有停顿。
许薇看着海水慢慢地淹没李悦陈，先是没过李悦陈的身体，肩膀，最后是长长的黑发，然后她就什么都没有看到了。
月色清浅，照在波澜起伏的海水上，散发着淡淡的磷光，一波一波地拍打着沙滩，远处的灯塔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在无边的海面上，小小的，遥远的孤立于海中，像一个失去希望的孤独者。
她看了一眼脚下的高跟鞋，终究没有狠下心，然后她迅速地脱掉鞋子，跑到海边，像一条鱼一般扎入水里。
海水是咸涩的，薄弱的光刺穿不了厚重的海水。李悦陈闭着眼睛，在海水里游荡，她的双手缓缓地张开，不准备做任何的挣扎，浮力衬托着她的身躯，她像一飘海水，海龟在她的下方游动，小丑鱼停在她的胸口，一群又一群的海豚在她的四周欢舞，她快要融化在这片海洋里。
在海洋的世界里，她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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