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婉见了,登时眉开眼笑,迈着小短腿儿“”噔噔噔”跑过去,弯腰要去拾那株玉桂,却早先一步被人拾起。阎婉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小童。
李泰认真的看了看手中盛开的桂花,揪下最大的那一朵给阎婉簪在发髻上。
妙善忙小跑几步,挽起李泰的胳膊笑道:“四兄下了午课么?”
李泰摸了摸妙善的头顶,笑道:“今日先生家中有事,故而早放了半个时辰。”
夏玉也跟上来行了一礼,又与自家兄长见了礼。李泰一手牵了妙善,一手领着阎婉走在头前,夏玉兄弟二人跟在三人身后。
夏珪盯着前方娇小的身影看了片刻,忽而转头笑问:“五娘子待你可好?”
夏玉愣了一下,轻声道:
“一个小孩子罢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有些早慧,沉稳的不大像这个年岁的孩子。”
“是么?”夏珪惊道,转而又拍了拍夏玉的肩膀,道:“不过也好,省了你许多烦忧。”
夏玉叹了口气:“倒也少了许多乐趣。”
夏珪道:“如此说来,这对兄妹倒真是相像,我家四郎也是过于沉稳了。但是听刘珍说,大郎倒是活泼一些。”
二人说着,不知不觉回到房中。阎立本早已离去,只剩下长孙氏一个人坐在榻上赶制冬衣,见这一行人回转,忙令秋娘叫人备好车马,赶着日落鼓绝前将阎婉送回了家中。
这边长孙氏又吩咐膳房煮了一锅鸭花汤饼,母子三人就在妙善房中用过晚膳。恰巧李承乾下了晚课,又去寻长孙氏说了会子话。眼看着掌灯时分,长孙氏将兄弟俩撵回各自房中,方与小女儿预备着洗漱就寝。
“阿娘今晚不走了?”妙善盘腿坐在锦毡上,托腮望着正在卸妆的长孙氏。
长孙氏探过身子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阿娘今晚陪着三青好不好。”
妙善娇笑一声,揽着长孙氏的脖子凑上去亲了一口。
长孙氏抿唇而笑,清秀的面庞在昏黄烛光下更觉柔和。妙善有些痴了,忍不住眯着眼叹道
“阿娘,你真美。”
长孙氏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骂道
“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美呀丑呀的,看你这副赖皮样子,和你阿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耶这般对待阿娘,阿娘可欢喜?”
长孙氏心下一惊,心道女儿怎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妙善自悔失言,索性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好困呵,阿娘,我想睡了。”
长孙氏只得暂且收起心思,吩咐杏枝烧了热汤来给妙善洗脸。待妙善洗漱完毕,伸手将她的发髻打散,另松松辫了一根大辫,发尾用红绳缠好。宫人铺好被衾,为帐中鎏银香球里填好百合香,才熄了蜡烛悄悄退去。
长孙氏将已有些困顿的妙善抱到榻上,为她掖好被角。
“阿娘不睡么?”妙善嘟囔了一句。
长孙氏只得宽衣挨着妙善躺下。
妙善又往她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笑着闭上了眼。
“三青,你觉得那阎先生如何?”长孙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妙善想了想道:“挺好的。”
长孙氏松了口气,旋即笑道:“阎先生也很喜欢你。”
“嗯”妙善闭着眼哼哼了一声
长孙氏端详着女儿的白静面庞,沉思良久,还是忍不住说道
“三青,我把你周晬礼上抓了一支笔的事情告诉了阎先生,他很欢喜,并且想要教你作画。”
妙善满身困倦被这一句话瞬间击得烟消云散,她睁开双眼,一脸震惊的望着母亲。
长孙氏有些慌张:“怎么,你不愿意吗?”
“不,我很愿意!”她真的太愿意了!她本就喜欢作画,怎奈当时擅长丹青的兄长都已成年,而阎氏兄弟皆身居要职,满宫之中,找不出真正能教她作画的人,是以她只能盼望着那高不可攀的长姊能够偶尔的点播她两笔。
长姊极擅作画,宫人都说长姊的画一点都不输于内廷的画师,甚至还要更美。她曾有幸见过长姊画的一幅洛神图,画中的洛神真好似活了一般。原以为长姊是自学成才,却不想倒是这样一位天才级的画师在暗中相助,如此说来,长姊的造诣高深,倒也是有几番道理。如今这天大的好事降到她头上了,她怎会就这样让它溜走呢。
“那便好。”长孙氏笑了笑,伸手将女儿揽在怀中,轻拍了拍她的背道:“天不早了,快睡吧。”
妙善点了点头,乖巧地阖上双眼。
长孙氏拍着女儿的背,看着女儿朦胧睡去,才轻轻说了一句:“你阿耶那样待我,我很欢喜。”
不知过了几时,长孙氏终于沉沉睡去,妙善缓缓睁开眼,看着母亲安静的睡颜,一滴泪从眼眶滑落。
原来,阿耶阿娘是互相爱着的。
自她懂事以来,阿耶的御殿里便从不缺年轻貌美的宫妃。后宫之中有韦贵妃料理诸事,又有徐充容等人荣获圣宠,阿耶的身边不缺女子,阿耶也仿若乐得自在。她一直都怀疑,阿耶是否如传闻那般爱着阿娘,还是只有对皇后的礼敬之情。毕竟,自己从未见过阿娘的模样,也便不知阿耶是如何对待她的。其实说来,阿耶如何对待阿娘又与她什么相干呢。只要阿耶对长姊好,对大哥哥好,对四兄好,对阿娘所出的这些孩子们好就可以了。阿耶并非圣贤,又怎能独守阿娘一人。可每每看着阿耶对其他宫妃温情款款,她就忍不住的心酸,她替阿娘觉得委屈,总觉得阿耶亏欠阿娘许多。所以,她今日问的那句话,也是这数月以来一直想要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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