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金光瑶毕生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比他当年卧底岐山、背刺温若寒更疯狂。
以致他从屋中走出，站在金鳞台上吹冷风时，还不断地回想起那人那些何止大逆不道、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话来。
·
“未来的天下，必定不再是世家这种垄断集团的天下。谁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谁就能更好地掌握未来的世界。”
“有朝一日我们会在夷陵建立完整的教育体系，人人有学上，人人有仙修。我们会召开鬼道修士大会，让这门学科变得堂堂正正。因为这，才是未来的发展方向。”
“只要把夷陵让出来，一郡之地，于金家无损。我们会给出相应的回报，无论是在将来的冲突中为敛芳尊建立人望与功勋，还是公开支持敛芳尊，这都是我们可以承诺的。”
“云深不知处，必将有冲突，这我是认同的。金宗主，我是说，敛芳尊，对此有何高见？……我明白了，着实有趣。没问题。我的要求？也简单，江宗主那边会有些新的动作，您力所能及地网开一面就行。”
“敛芳尊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仙督？想要一个怎样的修真界？这取决于敛芳尊自己。”
言下声声，仿佛这仙督之位，已是金光瑶的囊中之物了。在那人口中说来，却理直气壮，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说服力。
仿佛天地不过棋盘一秤，世家尽是土鸡瓦狗。
·
讨价还价已毕，对话结束前，他记得温退思平静地说道：“敛芳尊，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仙家子弟，你猜我会愿意投身谁的麾下，建立一番功业？”
“是你。仙门百家称雄者众，可在我眼中，当得上一个‘督’字的，没有第二人了。”
“……何出此言？”
“瞭望台。”
“你怎知我和二哥计划此事……可是成美？”
温退思微微一笑，不答，只道：“敛芳尊雄才大略，切莫为了小人之言妄自菲薄，亦莫要囿于阴诡之道了。以敛芳尊大才，行阳谋，当比阴谋更有效。”
金光瑶轻声道：“我也实是遗憾，不能与退思兄共事。”
这话有几分真心实意。如今金光瑶手下修士不少，但若是当真有温退思在他麾下，两人联手，天下还有谁人斗得过他们。
实是遗憾，遗憾至极。
温退思微笑道：“敛芳尊既已读过残卷，当知道，凡是革命的、先进的政权，都是我乱葬岗的朋友。”
·
手抚那封残卷，金光瑶又想起了温退思的目光。
那目光中唯有尊重和理解，但那理解隐含着一种让金光瑶微微悚然的含义：我和你一样，是不介意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流血的人，无论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哪怕人血如水，滔滔成河。
·
乱葬岗下，温退思正在清点着往刻着九瓣莲的马车上搬运的物资。
“这次的东西，你们可得小心。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吗？里面那都是钱啊！你们下个月的工资说不定就在里面了。”
温退思对学生以外的人没什么架子，同这些人开惯了玩笑，却正对了云梦江氏生徒的脾气。
马车夫半抱怨半玩笑道：“早知道了……唉，只是若是再遭仙家打压，怕是销量会有些堪忧。咱家的话本上次就卖得不怎么好，有人搞盗版，更改了内容还卖得便宜，预计的销量直打了八折。”
“没事，不用担心……至少最近，应该不用担心。”温退思这么说着，却像是在自言自语，给自己增加信心一般。
从实验室中走出来，冷风一吹，他才感觉到背后一阵凉意，原是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喝茶是他惯常用以压抑内心紧张情绪的方式，和金光瑶这场谈话，他喝空了整个茶杯。
也不知那个从头到尾，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波澜不惊地微笑着的敛芳尊，有没有看出破绽来。
跟这种聪明人说话，真累。
温主任今天这是怎么了？江家派来的心腹车夫有些诧异，往日从没见过温退思这般神不守舍的样子。
·
目送车队远去，温退思缓缓爬上坍圮的半截咒墙，靠坐在那里，遥遥地望向遍地夕烟。
也不知何时何日，才能再去看看山外的世界，更不知那时，山外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必会面目全非吧，就像面目全非的他自己。
还记得幼年时，跟在老爹屁股后面第一次见到那个眉目凌厉的温情姐姐，还有那个和他差不多一般大的小温宁。
那时他还不懂世界上有个东西叫阶级，还不懂很多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所有想要翻越这堵无形高墙的人，无一不是注定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与灵魂。所有想要推倒这面高墙的人，无一不是注定要在无数的黑暗与鲜血中摸爬滚打。
依稀情景，恍如昨日。可昨日之人，谁能料到今日之事？
穷奇道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类似的冲突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无稽。流的血也只会越来越多，直至彼此勉勉强强地接纳彼此的存在。
但人血不是水，哪怕滔滔流成河。
·
日落月升，找下山来的温宁，看到温退思靠坐在咒墙上，正睡得香甜。
露水打湿了他的粗布衣衫，似是在睡梦中，他也感到了那一丝冷意，于是身体微微地蜷缩了起来，像是回归了母腹的胎儿，平静，孤独。
·
“傻子，起床了！” 温宁猛地在温退思耳边一拍巴掌。
“哇！” 温退思大喊一声，跳了起来，四下看了看，一把揪住温宁：“好你个温琼林，找打是不是？”
温宁一把将温退思扛在了肩上，转身就往山上走，好笑道：“打？现在是谁打得过谁？”
“温琼林你个王八蛋——放老子下来——要让学生看到老子这个德行，老子放不过你——听到没——我靠！我让你放，没让你摔！”
鬼哭狼嚎般的叫声搅乱了乱葬岗寂静的长夜，平白的多了几分热闹与温馨。
喜欢【魔道祖师】阳关道请大家收藏：(m.zongcaiwenxue.org)【魔道祖师】阳关道总裁文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