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减缓，呼吸频率下降，脑电波频率为4Hz，幅度为15μV，呈典型θ波样，提示被监测者处于抑郁受挫心态。）
（“做好准备。记忆的干扰可能会让你们在现实中的链接失去稳定。”）
九月十九的夜里，路钧收到了紧急会议的通知。通讯器贴着手腕一直在震，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蹬上鞋要走，又折回来亲亲熟睡的薛莲城，然后出门。杨跃军在外面等他。“怎么这么慢？”
“什么事？”
“少校级以上军官视频会议。”杨跃军说。“快一点，小林贺主持。”
路钧意外了一下。“怎么是他？南美战区和我们有关系？”
“据说出了大事情。”
路钧在作战室后排坐下，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映出一张亚裔面孔，额头眼角沟壑深如刀痕，是集团军副司令小林贺。他的英语带一点日本口音，要认真听才能听懂。
“列位同僚，我很遗憾地首先宣布一个噩耗。六个小时之前，当地时间早七点，南美地区军事指挥，马蒂亚斯将军遇刺，伤势严重，现在还在紧急抢救中。帝国捕获了他的通讯器信号，并通过小型无人机甲引导了袭击……他和他前后的四辆车挨了六枚‘獾’式制导导弹。
“这不是军事对抗……这是暗杀！暗杀是一个政权所能采取的最卑劣的政治方式。正是因为维持不住正面战场，才会选择刺杀，企图通过一两个首脑人物的死亡，来拖延战败的时间。帝国已经狗急跳墙。
“马蒂亚斯将军的遇刺，暴露出了我们的短板……作为一个新生的政权，我们在电子战上，确实存在很大的缺陷。接下来的仗不好打——越是依赖电子通信的新型军种越是如此。机甲部队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陆军要做好无空中支援，以传统方式突击的准备。海军也要准备冒着机甲火力抢滩登陆。
“但我们无所畏惧！抵抗运动发起的十二年，特别是进入到战争状态的六年来，我们一直在以弱胜强！我是四十年前从军的老骨头了，在太平洋上的旧日本，军队教会我的第一个词可不是什么电子战，而是白刃战！如果一支军队不敢和敌人硬碰硬，无论有多么先进的技术加持，他们都终将覆灭——这种勇气我们有！在亚马逊的原始丛林里，没有无人机甲，没有通讯信号，我们的士兵在和敌人拼刺刀！”
他环顾四周。即使是视频会议，也开出了一股子顾盼自雄的气势。
“抵抗军绝不恐惧暗杀和屏蔽。我们需要的是前进，再前进！”
“诸位同僚，”他正襟危坐，以旧日本的礼节微微低头。“拜托了！”
视频信号结束了，机甲部队司令娜塔莉娅的声音插了进来。
“帝国新研制的‘雾都-3’系统正式启用了，比之前的‘雾都-2’功率更大。我们可能会遭受更强的屏蔽。”她只说了这句话。
路钧很快就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当然，是在几天后的战斗中。帝国机甲照旧飞临，他驾驶逆戟鲸照旧升空，一架T型向他撞过来，巨大的撞角来势汹汹，路钧一压操纵杆，从下方溜了过去。他瞄了一眼左侧的共享视野，如果后面没有敌人，那么他可以马上上浮并威胁T型的尾部——共享视野突然一片雪花！屏幕上闪动刺眼的“No signal”。
路钧惊恐地发现，他完全无法链接到僚机！“薛莲城！”他在脑内狂叫，有一瞬间怀疑是凤凰被击落了。
链接内没有回应。路钧打开长僚频道继续呼叫，也是一片沙沙声。他继续切换，所在编组频道、公共频道，都是一片白噪音。他仿佛置身于深夜的荒野，所在处四望无人。
路钧深吸一口气，突然扳动操纵杆做一次翻滚。他在同一个位置悬停太久了，很容易被榴弹追踪到。舷窗外的景色剧烈变换，路钧从狭小的窗户里看到了黑色机甲的尾翼。他微微松一口气，随即嗵嗵嗵三声响，舷窗上立刻一片蛛网——那架T型调转头，机炮扫在他前脸上了。
路钧紧急加速，甩脱T型。他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利，视野严重受损，几乎是在一团迷雾中战斗。他开始爬高，在面对笨重的T型时，爬高可以有效地拉开，T型难以向上追踪。他打满左，在1400米的高度开始盘旋，通常来说，机甲并不会上升到这个高度。他瞄了一眼反射雷达——在这种时候，反射雷达几乎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东西，至少他能知道有什么体型巨大的东西突然扑过来！路钧手动下压！
他选择1400米高度的重要原因是，今天是个阴天，在低海拔的马赛，他已经进入积云层。
积云层白雾茫茫，视野受阻，也妨碍了敌方机甲的追踪。如果他看不见，那就让敌人也看不见——在雾中拼刺刀！逆戟鲸的艏首撞角把贸然追上来的一架同型号R几乎一刀剖开，路钧凭着直觉猛地前冲，巨大的冲力甚至整个儿掀开了对方的半个机舱！
R型从他机鼻上跌落，路钧悬停，回撤，又有两架机甲追踪上来，从雷达体积看都是S。路钧斜掠向左，企图甩开，逆戟鲸在刚才的冲撞中也受了些伤，动力稍有些受损，他不想在云层中同时被几条鬣狗围猎。两架机甲中的一架扑掠上来，是架掠食者，而另一架静静地悬在云层中。路钧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没有一起进攻……共享视野的屏幕突然一亮！
“因为那是我！”薛莲城骂了一句。“过来一点，截住它。”
“凤凰！”
“快一点。”薛莲城说。“云层里面的链接比外面稳定。”
路钧恍然大悟，他们处在无数细微液滴构成的良导体中。“它在跟踪我，可能是开了格斗追踪。”
“放慢速度，注意防护。”
路钧手动关停一组引擎，调低航行速率，做出一副受了重创的样子，掠食者贪婪地逼近，耸起的背鳍开始试探逆戟鲸的腹部。路钧进一步放慢——
“死吧。”薛莲城冷笑说，凤凰突如其来地加速，咬住了掠食者的尾翼，虽然是轻量级的机甲，但专擅格斗的薛莲城专门升级了所有冲撞设备，加固过的合金战斗翼宛若手术刀一般，从某个恰当的角度将掠食者的尾翼一刀挥断！
薛莲城拔高至路钧的高度，在他身边悬停了片刻。从他的共享视野里，掠食者已经进入致命的失速尾旋，翻滚跌落向地面。
“我必须下去了。”路钧说。“你……留在云层里吧，下面不安全，没有链接，凤凰太危险了。”
“应该留下的是你。”薛莲城回答。“我看你这铁壳子快扛不住了。”
“我是小组的战斗指挥。”路钧回答，同时压下操纵杆。逆戟鲸拖着一侧不太灵活的战斗翼下降，在脱出云层的同时，共享视野化为雪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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