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仔细听，还是你根本听不见。都说了多少次了还犯同样的错。”
夏姨是在尾音落下的时候敲了敲房门。她满脸笑容的将一盘切好的水果端到我们边上，在关门前不忘客客气气地说老师辛苦了。
那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这个脑后盘着发髻的女老师。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一头乌黑长发的女孩接替了她的位置。
老实说，在很多个瞬间，我几乎产生了宠儿的错觉。从起居到学业，我的养父谢轩和养母李嘉贤无微不至到连外人也挑不出毛病。但比起对我的温柔敦厚，谢添弋却受着更为严苛的教育。
有一年夏天，谢轩叔带我们去乡下采风。下山的时候谢添弋的小腿肚被石径旁的利叶划出了一道又细又深的伤口。由于天气炎热和长时间的徒步，粘腻的汗水顺着肌肤脉络缓滴落。他没留神被汗液触及的伤口，被滋地谢添弋锁住了眉。若不是嘉贤阿姨爱子心切，赶忙拉住他的手臂，怕是没有人会发现谢添弋的小腿早已渗出长长的血丝。
“乜咁唔小心呢小弋，边扒到嘅，睇下呢口子深嘅，痛唔痛呀宝。”她着急的时候便忍不住说回粤语。
谢添弋摇了摇头，昂着头和停步观察的父亲谢轩对视。
“这可怎么办，我看还是打电话让老罗赶紧先送点东西来处理一下。”嘉贤阿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揩去他伤口边上血迹。然后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凝眉掏出手机按电话。
谢轩叔看了一眼谢添弋腿上的划痕，摆了摆手拦住她拨电话的动作。
“等走回去再说，没几分钟。这点小伤叫老罗专门跑一趟干什么。”他低头看着谢添弋，眼里的严厉代替了言语的交流。
“能走吗。”他问。
“嗯”谢添弋侧过头去，轻轻点了点。他贴着裤腿的食指和拇指时不时搅在一起，像是为了转移疼痛而用力，指尖泛白。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停下脚步的谢轩叔朝我望了一眼。
“是不是走不动了闻彦，累的话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也行。”
我下意识收回目光，仿佛成为众矢之的。我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不过，这样一家出行的机会并不常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谢轩叔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走访。谢添弋十四岁生日那天，飞机刚从德国抵达九龙，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往家里头赶。
当天，他带了一辆71年Gulf涂装的保时捷模型当作谢添弋的生日礼物。谢添弋酷爱收藏汽车模型，尤其是与Gulf涂装有关的一切赛车模型和比例。
那天晚上气氛很好，夏姨早早就买了菜下锅。桂鱼虾干泡丝瓜、日式蟹柳、虾仁玉子豆腐，琳琅满目，整整摆了一大桌。嘉贤阿姨那几日刚看了部电影，于是也学着主角兴致勃勃地购置了DV机记录家庭影像。
她一连换了好几个角度拍桌上的菜，等素材令自己满意后又将镜头对准正要入座的我们。
“老谢，看这里。”她颇有导演的驾驶，握着DV机先指挥起谢轩叔来。
“好了好了，先吃吧。你看你这起的好头。”谢轩叔对着镜头配合地笑了笑，无奈地说。
“你们两个都板着脸干嘛。开心一点，笑一个。对对，和镜头打声招呼。”
被点到名的我匆匆忙忙放下筷子。想到可能有人在看，我便有些不自然地咧了咧嘴。镜头扫到对面的谢添弋，他则是一副轻车熟路见怪不怪的模样，把菜夹入碗内，敷衍地对着镜头定了三秒算是完成任务。
“你看我拍得还行吧，”嘉贤阿姨坐回位子上，乐呵呵的把相机凑到谢轩叔边上。“原先我还想把二层里头那房间改成家庭影院。不过前几天被小彦挑去了。你说要不回头就把酒窖那个地方改造改造，我再把东西刻出来。”
“哪个房间。”正埋头夹菜的谢添弋冷不丁问了一句。
“就走廊尽头那个空房间啊。她头也没抬地答。“小彦拿去当画室啦，那房间确实不错，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爸”谢添弋抬起头，看向谢轩，“那是我的新琴房。”
“你妈没早我和说。你这个就给你哥吧，家里房间那么多，你再挑一个。”
“……”谢添弋没说话，目光冷冰冰地扫过我，随即“啪”的一声放下筷子。
“你们吃吧。”他起身要走。
“坐下。”谢轩叔脸上顿时没了笑，连嘉贤阿姨也安静地放下DV机。满室的温馨与欢乐瞬间凝结成冰。
“我是教你这么吃饭的吗？”谢轩叔沉声喝道。
谢添弋垂眸，喉结缓慢地动了一下，像是与自己对决，忿忿地握着拳头。
原本快快乐乐的生日晚餐因为一出乌龙不欢而散。我心里像是犯了错，惴惴不安。晚上，我在卧室踱了好久，鼓足勇气想去找谢添弋解释我其实并不知晓他原先也看中了那间闲置的屋子。
经过的书房时候，我被隔着房门的一声响动止住了脚步。听起来像是戒尺挥破空气的拍打声，让人不寒而栗。
我心里越发沉重起来。谢添弋推开门，见我站在门口，恨恨地望了我一眼。
“谢添弋”我急忙跟在他身后。我得向他解释。
“你很得意吗闻彦”他转身定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他语调上扬，反问我，“那你是什么意思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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