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噎住了谢添弋，也让我自己如鲠在喉。在他的注视里，我关上了门，也看着他的身影像浮在水面的颜料，溶解的色块缓慢地隐入视野的盲点，和所有处理过的升格镜头如出一辙。
有时候，我真希望他再刻薄一点。咄咄逼人地追问我或是恼羞成怒地和我翻脸，似乎哪一样都会比现在来得更差强人意。
可他都没有，并试图迫使我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重修旧好。
第二日早晨，谢添弋开车去公司上班，而我将沿着另外的方向回校。但没走多久我便察觉有辆车慢吞吞地跟在后头，丝毫也不介意被人发现似的。
直到车头的水平线慢慢悠悠越过我的站位，驾驶座的谢添弋才把视线投向窗外。
“你今天没课。”他言简意赅的模样很像被迫向学生发布通知的教秘，不过显然他先发制人的架势已预兆了他并非表面上那么好心。
我把书包往上背了背，继续往前走。我说，“学校里还有事。”
谢添弋把车往前挪了一点，才不紧不慢的在我脸上扫了一眼，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伪。
“和我去趟公司。”语气不容置喙。
“我学校里有事。”我停下来对着他的眼睛，让谎言在坦率的目光中找到藏身之处。
谢添弋看了眼后视镜才重新把目光移到我脸上。他把头稍稍探出窗外，手肘横在窗框上，揉了揉眉心。
“麻烦你下次撒谎也能学一学写论文的用心。你全部课程的论文都上交了还能有什么事。”
我撇开脸，感到两颊像发烧似地蹿红。
“我又不是只有学校里的事。”我越说越觉得窘迫，只好改口问他，“叫我去公司有什么事？”
“请你来帮忙。”他抬了下眉毛，有点自嘲般的无奈。“原先助理辞职了，你也看到了。”
我这才想起前一天在门外气急败坏的男人。但我还是摇了摇头，“我帮不上你的忙。”
谢添弋像是料定了我不会就此走掉，干脆把车停下来。他说，“帮不帮得上我说了才算。”
他看了看后视镜，扭过头望了望远处。我不自觉也顺着他的动作往后看，间隔有序的车辆速度不一的沿着道路驶向前方。
谢添弋收回目光，警告地看了我一眼才坐回原位。“先上车，等下车会更多。我讨厌堵车。”他一面重新发动引擎一面平静地对我说，“坐前面，不要让我再提醒你。”
也许是头脑发热，我最终还是上了谢添弋的车。
电梯停在十七楼，红色的数字变成灰色，我们一前一后走出电梯。当然，走在后面的那个是我。
前台值班的女孩还是昨天领我进去的那个，她站起来和谢添弋打了声招呼，看见后头的我有些惊讶地也招了招手。
“早上好啊。”
我向她礼貌地点了点头，也回道，“早上好。”
谢添弋在拐弯的地方停下脚步，冷不丁地转过头，“需要我等你吗。”他话说得客气，眼睛的弧度却恹恹的和唇线持平。
我跟了上去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没人让你等我。”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仿似有根弦在眼里冷冷地铮了一下，把我拉到了身前。
“成，”他的手掌贴在我的肩上，轻轻地从后面推了我一下。“帮忙的人才是老大。”
我如芒在背地走在谢添弋前头，脖颈僵直像被架着镣铐迫不得己才前进了几步的刑犯。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在谢添弋正式进入工作后得以缓和。
我并没有像想象中忙手忙脚地接手那些会令我手足无措的任务。办公室时不时有人进来，有人拿着文件让谢添弋过目，有人小声的在他对面的座位和他交谈。我一下子成了这栋楼里的透明人，无所事事地坐在盆栽旁的沙发上。
谢添弋结束小会后回到办公室，我背着包站了起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正低头翻着手上的文件，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断他，所幸他很快就发现了我。
他合上文件夹朝我走了几步，视线落在我黑色的书包肩带上。
“怎么。”谢添弋把合拢的文件收在一边，掀起眼皮看我。
他装聋作哑的神情像披着漂亮外衣的蛇蝎，在溪水幽暗处闪着藏匿的绿光。
我错开眼神不让自己被那双眼睛蛊惑，只实事求是地说道，“你看到了，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待着也是添乱。而且，我不觉得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谢添弋咧了下嘴，上齿碰着下齿，像趁着咬肌舒张的间歇思考。他把文件换到另一只手，了然地点了点头。
“十点二十分我还有个会要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到楼下买杯咖啡，拿到会议室还是放在办公室等我由你来决定。”
我哑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我没还没有老实到令人嗤笑的地步。我捧着咖啡回到十七层时碰到了头一天打量我的女人。女人敏锐的触觉很快对咖啡真正的归属作出判断。
可能认定我是临时充数的伙计，她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只是平淡无奇地挑了下单边的眉毛。
“会议室在左拐进去的第二个房间。”
我对她说了句“谢谢”，转念又叫住她，“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帮我给Elvis送进去吗？我有急事要离开一趟。”
她似乎很介怀我的过分客气，表示仅是小事很无所谓地向我伸出手。
我自作聪明地离开了十七楼，在大厦的路边迎着日渐强烈的日光眯了眯眼。
很难想到，相似的事情总寓言般的在同一天重复上演。我在走远几步张望的士的过程中碰上了来公司的大伯。他让司机把车停在我边上，在车里喊我的名字。当时我正注视着来往的车辆，直到第二遍才咻地转过头。
大伯的热情让人难以拒绝。他反复和我表示近日总为出于工作的缘由而没有及时在纽约招待我感到过意不去。他吩咐司机先将我送回家再回公司不迟。司机为我打开车门，我犹豫了一会终是难却盛情地跨入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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