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白蜷缩在地上，双手抱头弓着身体。他孤立无援，也不期待会有谁能伸出援手，躺在那里，消极地等待这场暴虐快点结束。
“你这个扫把星，倒霉催的拖油瓶，你祖上肯定做尽了坏事才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你怎么不跟着你爸还有你奶奶一起去死呢？都是因为你......”姑父大着舌头一边打一边骂，“衣服很新啊，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又是在吸谁的血了，谁家这么倒霉又让你沾上了......”
陈夜白不哭不喊，一声不吭，虽然闭着眼睛，但他却能把他姑父此时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姑父落下在他身上的拳头他全部都记下了，总有一天......
虽然他还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会来，但他从心底里盼望着会有那么一天。
姑父突然停下了动作，因为他的手机突然响了。陈夜白睁开眼便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那串有魔力的来电铃声，让一个暴力凶恶的人突然换上了谄媚奉承的脸，那说话的语气，仿佛他真的是一个亲善又平和的人。
如果不是身上在疼，陈夜白自己都会被他骗过去。
“杨局，您的体检结束了吗？哈哈，那就多聊一会儿呗，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小王开车去加油了，我在这边抽根烟，这就过去。”
陈夜白冷眼看着他，对方毕恭毕敬讲电话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好笑。
这个男人其实也挺可怜的，只是打个电话而已，他点头哈腰的样子真像一条狗。陈夜白心里有一瞬间竟然开始同情起他姑父，不过马上就打住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他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他姑父不满，还接着领导的电话分不出神来教训他，但又觉得实在不爽，于是抬脚朝着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陈夜白没忍住痛得哼出了声，呼声着实不小，他马上听见了他姑父的手机里，电话另一边的人在问怎么了。
姑父狠狠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用眼神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手机里又有声音传出来，陈夜白痛得没法听清楚，但姑父终于转身走人，跟那边打着哈哈转移了话题。
那毫不留情的一脚好像踢到了他的胃，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血腥从肚子里正往他嘴里翻涌，呕吐感也越来越强烈。他拼命忍住，生怕自己一张嘴就吐出一滩血。
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先把散落在四处的所有保温都盒捡回来，然后站起来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正准备去找纪志留父亲的病房，抬头一看，天已经黑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
陈夜白抬眼看见走廊尽头站着的纪志留时，以为对方对他说的是这句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有点难过，很想要跟纪志留讲讲自己遭受的无妄之灾，纪志留在这时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陈夜白才听清楚他说的是：
“你现在还来干什么？”
那语气，那表情，让陈夜白停下了脚步无法再往前。
纪志留见到人便是一通数落。
他爸已经吃了他带过来的晚餐，明明没关系的，他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但是他控制不住。
自己只是回家一趟想拿点东西，结果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爸现在无人照料，打电话问了他爸的同事才知道他爸生病住院好几天了，还是癌症。
他很慌乱，很烦躁，以至于他无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而身边也没人能帮他释放这些压力，所以在看见陈夜白的瞬间，他把这些坏情绪全部对着陈夜白泼了下去，他自己也知道这是毫无理由地。
他无数次地后悔，也许当初先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可能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但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对着陈夜白发火：
“不是让你送饭吗，你送到哪里去了，就算是小学生也认识路的吧，医院那么多路牌路标，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陈夜白的耳朵里，他看了一眼纪志留，只看了一眼他便低下了头。
眼前这个人怎么会如此陌生？
他忍不住疑惑：我喜欢的是这个人吗？不是吧，他这么凶这么可怕，我怎么会喜欢他？但如果喜欢的不是这个人，他说这些话我又为什么这么难过？
“对......对不起。”
陈夜白声音颤抖，天气明明不冷，但是他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手上提着的空掉的保温盒偷偷藏到身后，不想被纪志留看见。
“要是等着你的饭，人早就饿死了。”纪志留一不小心说到了那个字，立马又开始暴躁，无辜地陈夜白又变成了出气筒：“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陈夜白低着头，努力睁大眼睛想框住奔腾而出的液体，但没有用，他看着眼泪一颗一颗砸在脚下，好像砸在他身上一般。他觉得浑身都疼，刚才被打过的地方，没被打过的地方，全都一起发作，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坚持不住捂着心脏蹲了下去，但是转身回了病房的纪志留没有看见这一幕。
纪志留在病床前面坐了一会儿，他爸刚吃了药已经睡着了，睡之前就跟他说了几句话，很平常的对话，就像他们不是在医院里一样。这是他第一次陪床，心情复杂得像一堆乱掉的线团，找不到两端，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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