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城 第四十八章
医院里。
“嗯，这个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只要这几天在多调整调整心态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心脏科的教授推了把眼镜。
随然接过片子说了声谢谢。
她蹲下来和季澄城平视，放低了声线，变得格外的温柔。
“澄城，你怕吗？”
季祁看了眼他们，从裤口袋里掏出响了的手机退出了诊室接电话。
季澄城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我不怕，小叔跟我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东西好害怕的。大不了就一死嘛，不怕！”
随然拧了眉头，揪着他的脸颊两边的肉，“你这小脑袋里成天想着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我告诉你，你小叔给你找的都是最好的我医生，而且也让你的身体状态养到了最好的点，你呀等手术以后一定会健康成长到一百岁的。”
季澄城睁大了眼睛，“随老师，一百岁有点长了。”
她笑着把她抱在怀里。
傻孩子，一百岁不长。
…………
手术室外，随然第一次体会这种感觉。
明明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一个人，明明这孩子的父亲是个让她讨厌至极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心里着实的悬着一颗巨大的石头。
堵得慌。
她手里握着季澄城给她抓的娃娃。
进手术室之前，他都是抱着这个娃娃的。还这么小的孩子，身上插着几根管子，满脸苍白却笑得天真。
她悄悄的凑近她的耳朵说过很多次。
他说:随老师，我真的好想我妈妈呀。但是我知道小叔是不会让我和她见面的，你说妈妈是不是也在担心我？
季澄城才七岁不到，却比一般的小孩经历得要更多，从小身边没有父母的陪伴，却依旧乐观开朗，既逃不开季祁的关心照顾，也离不脱他本身的懂事和善良。
她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的心理甚至比她还要强大。
医院走廊很阴沁，同外头的烈日灼目成了鲜明的反差。
季祁很忙，直到季澄城进了手术室才赶过来，出了电梯拐了个弯就看见了她。
满脸的紧张，满脸的不安。
他修长的手指抬手一粒粒的解开了西装外套的扣子，麻利的脱下来走过去披在了她的身上。
“担心？”
他问。
随然看他，“你不担心？”
季祁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的眼眶红了一圈。
要哭了？
他双手小臂压在两条腿上，两个手掌合拢。
“担心。”
她搂了搂背后披着的西装，还带着余温的外套。
“季祁，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虽然，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或者原则，但是我想替季澄城向你讨一个心愿。”
她看向还亮着刺目光芒的门灯，“如果他手术顺利完成了，等他康复，你让他和袁熙见一面吧。好不好？”
季祁猜到了她想说什么。
其实，按照他的计划和安排。
让袁熙和季澄城见面，绝对没有排在这里面。
但是……
季祁吸了一口气，不敢安慰她也不敢把她抱进怀里。眼前的人又何尝不是内心强大？历经了那么多的事，依旧有一颗万古不变善良的心。
“你知道，你的要求，我不能拒绝。”
因为他怕她哭。
五年前的季祁，已经让她哭过太多次了。
随然这么久了，第一次对他真心的笑了出来，醉人心魂。
＊
手术室的门灯熄灭的那一刻，主刀医生对他们说“一切顺利”的那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好消息内心却一片崩塌。
看到季澄城，第一次她没忍住面对一群医护人员半哭半笑了出来。
她想，一定很丑。
医生说麻醉药效还没过，要等会才能醒。
手术后要在医院再观察一段时间，避免术后特殊反应或者伤口感染之类的。
随然给医生说了谢谢。
季祁示意她留在病房，自己送医生出去。
她也点头留下了。
坐在一边，守着这个可怜又幸运的孩子。
“随然！”
陈眉轻声叫了她一声，然后放轻了脚步走过来拍了一下肩膀，“怎么样，顺利吧。”
前些天她跟她说了季澄城的这事，见她满心担心，她就安慰她，主刀的是这方面绝路的专家，一定没问题。
“这会不是你守班？”
她握着她的手坐了下来。
“我也是偷偷翘班跑过来的，就来看一眼，不是看着孩子的，是来看你的。昨天那么担心，大半夜发消息给我，我也是醉了哈。”
她苦笑。
是真的担心。
“不过，这孩子和那个季祁长得也忒像了，真不是他生的？”
她摇头。
刚开始她也这么想，但是她知道季祁不是那种屑于撒谎的人。
“季祁和他哥长得也很像。”她说。
陈眉耸了耸肩。
亲生的兄弟，当然像。
“不过话说，这孩子手术也做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参加个婚礼结果已经呆在这个把星期了吧。随然，有情况。”
陈眉噙着笑。
随然摸了摸季澄城的小手，手背因为吊水都被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没有情况，就是心疼这孩子。你不觉得他和我一样？”
陈眉愣了愣，摸了摸她的发顶。
“是呀，和你一样，和你一样幸运。”
她当然知道随然口里的一样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没有顺着她的口气说下去。
因为，幸运是她对她最好的祝愿。
一个善良的人并不少见，了一个历经磨难依旧善良的人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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