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绝了会场的喧嚣，酒店的后花园笼在一层银亮的皎洁月光里，闻哲的黑色西服与树影融为一体。
喜庆的乐曲隐隐约约传来，婚礼仪式后的晚宴大概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闻哲靠在临湖的长廊上，盯着湖面上微微晃动的月亮，等待着沈明晗的到来。
平日里，闻哲不喜欢等待，做什么事都要提前安排到分钟，这样才不浪费时间、辜负生命。
但此时，他在月色中等待沈明晗，甚至希望沈明晗能晚一点到来。
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多思念他一段时间。
一把鱼食被抛进了平静的湖面，各色锦鲤争相涌来，破坏了水面的平静。
抛鱼食的人朝他笑笑，温柔地开口：“闻哲。”
“好久不见。”他缓缓回头，望着那人道。
沈明晗在他身旁坐下：“是呀，五年了。”
两人目光相触，旋即又各自闪开。
闻哲看着碎成光斑的月影，找了个话题：“听说，你打算隐退了？”
“嗯。”
“退圈之后打算做什么？”
沈明晗摇摇头：“还没想好，打算先歇一阵子，也有可能去念个书。”
闻哲想说“放缓脚步是好的”、又想说“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但终究没开口。
沈明晗看着聚集在他眼前的锦鲤渐渐散去，手指在长椅上画着圈，说：“闻哲，这么多年，我终于想明白了三件事情。”
“什么？”
沈明晗竖起一根指头，道：“爱是没有办法用时间来磨平的。我离开你的时间，已经超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了。可我还是忘不了你。”
沈明晗说得直白坦荡，仿佛只是在宣读练习册上的知识点，而不是在诉请。
细密的热气爬上闻哲的背，他空咽了一下，心中有个声音替他说：我也没办法忘记你。
沈明晗又竖起第二根指头：“你选择离开我，是想要成全我的幸福，对吗？”
“我当然希望你能幸福。”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在沈明晗的眼里，他微微一笑，将波光剪碎：“你说，你和你父亲是一样的人。你的父亲不懂爱，可是你看，你已经懂了呢。”
我懂了吗？闻哲问自己。
他像一个脏污之人，而沈明晗仿佛是上苍赐予他的使者，举着圣杯告诉他，他也可以得到神的赦免。美好得像是虚幻，他不敢相信。
但沈明晗的声音是真实的，在为他申辩：“你只是怕，怕你在面临选择的关头，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所以你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让我离开你，就不会受到你的伤害。”
“第三件事情……”沈明晗说着，朝闻哲伸出手。
接着，毫无预兆地，仰头往湖面倒去。
闻哲的心脏在这一刻真实地停止了跳动，他慌乱地去拉沈明晗，伸出的手却被更有力的回握，惯性将两人一起投入湖面。
已是深秋，湖水如同冰刺穿透两人的衣服，淹没两人的口鼻。
人说在危机关头，脑海里会涌现很多过往的画面，但闻哲的脑中只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沈明晗不会游泳。
闻哲拼命将沈明晗拉入自己的怀里，手穿过他的腋下，想要将他的头抬高露出水面。
沈明晗却在他怀里挣扎，抗拒他挟制他的动作。
别动！闻哲在心里喊，沈明晗，别动！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哈哈哈哈哈！”沈明晗笑得气都喘不上来，酣畅淋漓地笑声在湖面上回荡，激起几只夜宿的飞鸟。
“你发什么疯！”闻哲难得地气急败坏。
湖边的水位并不深，两人扑腾了几下，脚就都踩在了池底，脑袋伸出了水面。
沈明晗只稍稍呛了一口水，若不是刚才闻哲执意要卡住沈明晗，沈明晗也不会呛着。
此时两人湿着头发站在水里，水滴不停从头顶落下，颇有些狼狈。
湖水没到沈明晗的锁骨，沈明晗笑弯了腰，差点栽回水下。
闻哲伸手扶住他，又凶他：“自己的生命也能拿来开玩笑吗？”
沈明晗伸手摘下闻哲头发上沾着的一缕水草，弯着眼睛说：“我提前探过啦，这里的水位淹不到我。”
“那也不行！”闻哲右手抚住自己的胸口，企图让那颗受到惊吓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
沈明晗收住了笑意，抬手轻轻抚摸闻哲淌着水的脸：“其实，我喜欢看你这样有生气的样子。以后别一直板着脸了。”
闻哲别过脸去，单手将沈明晗抱起，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岸边，将沈明晗扔回岸上。自己也从水里爬出来，脱掉自己因为吸水而变得冰冷沉重地外套，说：“快回屋里去。”
沈明晗不理会他，自顾自地伸出三只手指，说：“第三件事情。两个人相爱，原不是要相互牺牲的。两个人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都应该共同承担。”
沈明晗执起闻哲的手：“你若是和我在一起，我会死死锁住你，无论如何都不放手。你若是想牺牲我，我便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如果这样你还要推开我，你现在就松手。”沈明晗将两人相牵的手举到闻哲眼前。
他其实没有多少底气，秋风一阵阵地吹来，激得他浑身战栗，但他挺着胸膛，牢牢地注视着闻哲的双眼。
俩人对视了不知道多久，闻哲猛地将沈明晗拉入怀中，一双颤抖的手臂紧紧将他箍住，压得沈明晗喘不过气来。
闻哲颤着声音说：“你会死死锁住我，就算共赴黄泉也不放手？”
有滚烫的泪落在沈明晗颈侧，沈明晗重重地点头：“是。”
“沈明晗。”闻哲的声音哑出颗粒感，他后撤一步，单膝跪在沈明晗面前，“生死祸福，地狱天堂，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沈明晗双手捧起闻哲的脸，弯下腰，在闻哲的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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