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伴着暖阳洒在洁白瓷砖,窗纱的影子随风飘荡,海棠茉莉在阳台起舞,落地花瓣重燃新生,缓缓落在玻璃门前。
一地落花,一世繁华。
他瘫软在柔软的塔布之中,手里揉捏着大衣的一角。
将大衣贴合在自己的胸口,许未然不在的时候,总是要抱着这件大衣才能安眠。
等到囡囡早上的视频通话打过来,接过后看着屏幕中的自己,发现整整一夜的胡思乱想,都化作了脸上显而易见的憔悴。囡囡忙着牵着弟弟走路,没有发现李微的有气无力,还跟撒娇说要在这里多待几天,跟李微两个人在一起实在太无聊了。
本未多想的李微被猛得一击,不知怎么的就难过起来。
孩子本能地喜欢阳光,只喜欢未然爸爸带她到处去玩,不喜欢他这个病秧子天天在家里,安静得就像枯死植株般死气沉沉。
李微咽下莫名的难过,轻声对她说,那囡囡就好好照顾弟弟,等未然爸爸回来再回来吧。
囡囡精灵似的对他眨了一下眼睛,调皮道,爸爸,我还是很想你的哦。
虽然听上去很敷衍,简短的几个字便扫去方才的不悦,笑着叮嘱道,知道,记住不能吃水蜜桃。
囡囡作了个敬礼的手势,重重道,是的!爸爸!
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李微无奈地笑了笑,逗弄了许了然的儿子几句,便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隔着屏幕的囡囡未觉察到异样,倒是许了然很快看出了蹊跷,将他们交到老师手里后,转头就打了个电话给李微,电话那头的声音好似哭过,带着浓重的鼻音应着他,许了然边打开车门边问道,“是不是想囡囡了?要不我今晚送她回去?”
“三哥,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感冒了。”李微随意找了个借口,“我不想传染给囡囡,还得拜托你帮忙照顾几天。”
“那下班我让周慕过去看看?现在未然不在国内,你自己得多注意些,爸爸和爹地刚好回来了,不然我今晚送你回爸爸家好吗?有人照顾未然也放心些。”因着李微体质较差的缘故,大家对他总是体谅多一些。
“不用不用,小感冒,三哥你放心,没几天就好了。免得让两老担心,未然还在国外处理事情,我也不想让他分心。”
“周慕今天是早班,我让他下班到你家去看看,这个你不能拒绝了吧?”许了然启动车辆,边盯着红绿灯边说道。
“三哥……”
“下班去之前我让他给你打电话,别到处乱跑,好好在家。”许了然命令道。
“好。”
李微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上网搜着信息,眼眶肿胀地睁不开,疲倦得不知何时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漆黑一片的沙滩上,坐着一位身影单薄的青年,他的旁边放着几个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沉寂的海面,沙沙的海浪,呼啸耳旁的风声。
女孩绑着整齐的麻花辫,男孩圆圆的小脑袋时不时地仰着,似在与牵着他的大人说话,甜甜的笑声伴着风起添了几分诡异。
涌流的海平面翻滚至十米高,却独独卷走了那名小男孩。坐着的青年依然坐着,他无动于衷伫立不前,心中却被挖空一个洞,往外流着深色的液体。
李微喊道,你救他,你快救他。
你看,我自身难保。
他回过头。
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李微往后倒退了几步,被汹涌的浪潮卷入无边的辽阔,暗夜吞噬了所有的光亮,漆黑的海底没有光芒。
天又黑了。
他望着窗外,还有三天,未然就会回来,他从不食言。
周慕过来时他尽量不让他看出异样,周慕给他带了一些感冒药,叮嘱了好几件事,他也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没想到半夜里真发起了烧,烧得晕晕乎乎,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挪着软塌塌的步伐,湿了冷水的毛巾贴在额上,在浴缸边上脑袋一轻便不住往后仰,头上磕了个大包,鼓起了肿肿的一块。
那两天李微不知道是怎么过的,等他发现的时候,青一块紫一块的淤痕布满双腿,他感觉不到痛意,甚至觉察不到何时触碰到尖锐的物体,满心只顾着惋惜遗失的小胚胎,无法集中到自己身体。
这次未然出差的时间无比漫长,难熬得要靠掰着手指头倒计。
许未然出差回来,见着李微就失了半条命一样,躺在病床上软绵绵的,连日将养的血色消失殆尽,连他开门都听不见,而他本想看见的,是李微见他提前回来的惊喜表情。
许未然匆匆忙忙地丢了行李,抱着他跑向了医院。李微的额角还在流着血,迷迷糊糊地抱着那件大衣,身体却冷得忍不住颤抖,见到是他傻兮兮地露出笑容,问道,你不是在美国吗?
许未然神情担忧着,词里行间既是思念,又泄露了些许不耐,道,想你,就回来了,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自己,你这样我哪儿也去不了。
李微知道他没休息好,脾气便不可避免的暴躁,其实很想跟他宣泄些失去小胚胎的委屈,但他也知道这时候说出来,许未然也只会觉得他自作自受,于是心里也脆弱得就跟易碎的玻璃,啪的一声轰得全身都冷冰冰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许未然也没再说什么话,只是扶额揉着太阳穴在旁边休息。
医生替他清理了外伤,他想着自己还在发烧,便往外推着许未然,我发烧呢,传染你和囡囡就不好了。
许未然风尘仆仆,下巴没清理干净的胡茬,玩闹似的刺在李微脸上,疲惫道,我真是困了,你让我在你旁边躺一会儿,没你我都睡不着了。
李微费劲地搂着他,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巧,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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