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让我扮姑娘！”
第二日一早，朱昭奕便命人寻了一身给府中小丫鬟新做的衣裳令额尔赫换上，再戴了一顶虎头帽藏起脑后发辫。这便是哈丹巴特尔想的那道法子，这么一看，额尔赫被这浅粉淡紫绣着花儿的裙装贴身地裹着，竟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了。
“国本！我是男的！”额尔赫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样子，猛然间又记起幼年时被街头恶霸挑牲口似的捏着脸，说要把他卖去做小倌的话，登时吓得一哆嗦，躲到了柱子后面。
这一大早，朱昭奕和哈丹巴特尔便说起街上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诱他一起出门，这些年来额尔赫每每入京，皆以朝贡为要，不常有这样的机会好好逛逛京城的街巷，他自然一口应下，被打扮一番过后才知道自己似乎是上了套。不过扮成这个模样上街虽然别扭，但也确乎是没有人会认出他来了。
朱昭奕强忍着笑，替他正了正虎头帽：“我知道，我知道。”
“哥，你怎么又出这个主意啊！”满都拉图看着额尔赫的模样，又是想笑，又有些不忍直观。他知道，这定是哈丹巴特尔故技重施，把当年助朱昭奕逃脱瓦剌的法子又用到了额尔赫身上。
“这主意不好么！他打扮成这个模样上街去，保准谁都认不出来！”哈丹巴特尔毫不掩饰地大笑，“而且你没瞧见他昨晚醉酒那样子？跟个涂了胭脂的姑娘也没差了！”
见额尔赫犹自躲着，朱昭奕径直向他走了过去。
“你不想上街逛去了？”朱昭奕搂过他肩头，半拉半劝地把他从柱子后面扯了出来，“还是说你想在街上被你们首领的人瞧见了，揪你回去，把那文书被驳了事跟你叨叨个没完？”
这话一出口，额尔赫到底是有些怕的。倒不是惧怕被首领们如何斥责，而是他心底担忧着他们承袭着父祖的官职，受朝廷封赏信任，得了些许权势便会不顾国法肆意妄为。额尔赫眼见这几年董山身为一卫之长官却屡屡逾矩，上回为勾结瓦剌一事争吵过后已有隔阂，若再让他们知晓这回请求被朱昭奕驳回是因为自己悄悄来到府上求过他，只怕首领们对自己会愈发疏离，行事愈发胆大，要相劝也更难了。
而额尔赫这样的心思，朱昭奕亦是看穿了的。于是他也就听了劝，愿意顶着这一副小姑娘的打扮上街了。
这日阳光正好，绿叶阴浓，嘉树清圆，夏日熏风吹得院中一颗老松枝头的松针叶子微微轻摇，又送来满苑荷香，正是个合适出门的好日子。见朱昭奕只吩咐了王栓送他们几人到门口，自己却要往书房去，没有一同动身的意思，哈丹巴特尔心头蓦地有些失落，便叫住他：“朱昭奕，你不跟我们上街去？”
朱昭奕摆摆手：“我哪像你们这么闲了？我那些功课可是要递进宫里给先生们查看的，尚有两道策论没写呢。还有朝鲜、安南、缅甸等诸位藩邦国本呈上来的文书，也得批复。”
额尔赫喃喃道：“原来国本平日里这么忙碌啊。”
“可不是么，我们兄弟俩也是做过当朝国本的，一天到晚的一大堆屁事儿，烦闷透顶。”哈丹巴特尔哼道。
额尔赫笑了笑：“我可就没有你们这份忙碌了。”
哈丹巴特尔只要一想及额尔赫是完颜英的弟弟，便忍不住要在他面前显摆自己曾是当朝国本的威风：“那是自然！你一个小部落出来的人神，要是有了那还得了？”
他们三人扮作汉人穿戴整齐出了门，哈丹巴特尔有意地朝喜乐楼的方向走去。在那附近是一条卖古玩的街市，各式各样器皿字画琳琅满目，乃名人艺士集聚的风雅之地。满都拉图对这些颇有兴致，哈丹巴特尔一见这些古董珍玩，也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大都时，宫中瓷器、书画、盆景花木等摆设无奇不有，此刻睹物思情，也兴味大发。额尔赫只好跟着他俩拐进了其中一间铺子里。
可额尔赫心心念念着朱昭奕同他说的糖人和五彩风筝，对这些古玩着实提不起兴趣：“你们怎的就这么喜欢这些瓶瓶罐罐儿的呢！”
满都拉图看得眼花缭乱，也顾不得额尔赫了，指尖数过眼前的一排各色瓷器，口中念念：“这个是天蓝釉，这个是青花，这个是……”
“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釉里红的。”哈丹巴特尔随意瞥了一眼。
铺子的掌柜立即迎了上来奉上笑脸：“这位公子当真是识货，这玉壶春瓶正是前朝官窑的釉里红，还是前元宫廷里出来的好东西呢。”
哈丹巴特尔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托起那玉壶春瓶，盯着掌柜玩味一笑：“前元宫廷啊？”
满都拉图悄悄地贴近了兄长的耳边，暗暗问道：“哥，真的么？”
哈丹巴特尔微微哼了一声，放下那瓶子，低声道：“真的，这瓶子当时还就搁在我宫里插花儿呢。”
“那你要买它么？”满都拉图问。
“嘁，从前我自个儿用过的东西，如今还得花这么大价钱买回来？”哈丹巴特尔嗤道，“老子有这钱不如买个别的！”
这时只见额尔赫晃荡晃荡着，便晃到了另一个架子前，指着一枚做工精巧的腰佩问道：“这是什么？这玩意应该比那瓶子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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