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贵实在憋不住了，揪过一人逼问，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家风，家风，封建大家族事事以族长为尊，这家风自然也随了宗主。而聂明玦……那人没敢说，金富贵却了然：聂明玦一看就是一副不大聪明的亚子，所以底下的人只有更轴。
虽然以前有孟瑶，但是讲真，孟副使虽然为人乖觉伶俐，却不知为何，竟并没有金富贵这边做生意的敏感天赋，虽然也比其余人等少吃不少亏，但拍胸脯说砍下一半价来的事可从没发生过。
金富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隔行如隔山。不管有多聪明，不是商人，就不知道商人能贪到什么地步。
有些事，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可能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那就是赚还是赔的区别。
孟瑶这一逃，本就比较挫的聂氏仓储贸易部门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正好空降了一个一看就很会做生意的金富贵，于是哪管什么新不新人，反正是宗主扔进来的人，先拉来顶缸再说……谁成想一战告捷。
他金富贵，有朝一日竟成为了一群人里最会做生意的主心骨，当真是世事无常。
“最，最关键的是。” 那人钦敬地说道，“你居然敢拍宗主的肩膀！我们当时都担心，这么随意僭越的事，按家规，说不定……要被罚军棍。”
金富贵一愣。这是，是有点夸张了吧？金富贵迟疑着想，等等，军需处的当众拍军团总司令的肩膀，这似乎是……有点……不妥……
金富贵一拍脑门，惭愧道：“对不住，对不住，散漫惯了，又闹了笑话，但愿不会连累你们。”
“没事儿，你这么能讹钱，宗主肯定也舍不得罚你。”
金富贵暗道惭愧：“那正好，我加把劲，多讹点回来。”
“还能再讹？” 那人眼睛一亮。
金富贵笑笑：“尽力吧。”
这倒不是在吹嘘。早在初到兰陵时，他就做了市场调查，兰陵水网不密，造船业形成了垄断。垄断行业这种东西，搞个十倍利是基本操作。
再加上“国”难当头，价格只翻一番已算得上不发国难财的良心商家。换作金富贵，不趁机想办法加入吃大户的行列也是绝无可能的。
慈不掌兵，义不行贾。臭不要脸是职业道德。
这么想着，金富贵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为啥聂明玦他俩互相看不惯，就是他嫌聂明玦太暴躁，聂明玦嫌他不要脸。
说到底，都是职业病。
……
次日，金富贵刚刚离开不久，琅邪军中，有霍霍剑光自天而降。剑上众人白衣飘然，额束细带，凌然出尘。
聂明玦本在监督军事，一见为首那人，常年板着的面孔难得显得温和了些许，大步迎了上去。
蓝曦臣自飞剑上轻轻巧巧落下地来，一见聂明玦便笑道：“明玦兄好大的火气，孟瑶呢？怎么不来浇熄你的火？”
聂明玦的脸色登时又是一板。
蓝曦臣却没察觉，又见聂明玦面上尚存隐隐青痕，关切道：“明玦兄怎的受伤了，此地温狗竟这般嚣张？”
此言一出，在场聂氏门生尽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只恨不能把耳朵也一齐闭上。
……
那天的清河聂氏人众里，最幸福的莫过于金富贵带着的谈判组了。
坐在清凉的大屋里，喝着清茶，听着金富贵和对面商户家的大伙计云山雾罩地扯皮，看着那位大伙计的脸色越来越黑，而金富贵的面色越来越悠然。
“听说今天蓝宗主要到了。” 坐在角落里的门生A对门生B悄声道。
门生B口唇微动，声音细若蚊蚋：“那是好事。蓝宗主在时，咱们宗主的脾气总是好些。”
门生A悄声回道：“我只怕蓝宗主提起……”
“提起孟副使？” 门生B眉头微皱，面现难色。
“不止。” 门生A苦着脸道，“宗主那脸……”
门生A、B同时望向金富贵，齐齐叹了口气。一旁偷听许久的门生C八风不动地从嘴角挤出一句：“怕什么，咱们回去的时候，火早就发完了。”
周遭的门生DEFG同时轻咳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金富贵很纳闷。他明明没说什么，对面的谈判对手却只管一眼一眼地往他背后瞟，面色越来越差，好像一副心理防线马上就要崩溃了的样子。
坐在这个位置，金富贵只能隐隐听到背后有窃窃私语声，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想来对面的人也是听不清的。也不知对面脑补了什么，竟然表情如此精彩。
金富贵真的很想扭过头去看看，然而高深莫测的人设不能崩，崩了生意就亏了，只能喝口茶润润嗓子，继续横眉竖眼作华妃状。
这是他第一次以甲方，而非乙方的身份讨价还价。他算是明白了，以前聂氏就是从上到下都被聂明玦带轴了，连甲方爸爸这么牛逼的立场都能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估计这些和聂氏做生意的，也都习惯了聂氏以前的羊祜作风，一下子换了一个横挑鼻子竖挑眼、油盐不进的主儿，落差太大，一头雾水，反倒心理防线一下子守不住了。
若非如此，以他这见过的最大场面是上辈子给铁总饭局跑腿，连饭桌都没资格上的阅历，也不至于就能吊打垄断行业资深从业者了。
金富贵不禁有点同情对面汗涔涔的大伙计，但商场如战场，痛打落水狗是职业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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