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卷-凤生-叁拾肆】
待南栖醒来，他已身处长沂峰。
方才的一切仿佛是一个噩梦，但待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时，那真实的剧痛感像棒槌一般砸醒了他。这不是噩梦……荀叶开启了八道轮回，将他的孩子和阿雀做了祭品。
南栖目光空洞，虚无的感觉捆绑着他的身体。他奋力地撑起身子，喉间涌出满满的一口腥甜，溢出了嘴角，吞咽困难。他居然连用仙术修复自己的身体都非常缓慢，四肢像是绵软的泥沙捏就的，轻触后便能散一地。
南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耳侧，是苍玦不安的声音：“南栖，别动！”
南栖睁开眼睛，望见苍玦着急地坐下，为他疗伤。南栖定睛望去前方，芳泽女君不知何时来了长沂峰，现下正在为小榻上的择儿治疗。
她背着身，看不到表情，手中的银针一次次地落下为择儿疏通经脉。
小榻上的择儿一副小小的身躯，像是没了生息一般，不论芳泽扎入几次银针，他都未曾动一下。
南栖的心被捏紧了，像被一把匕首捅穿了，他颤抖着伸手，想说话，又说不出来。他努力地朝择儿的方向指去，想去看一眼，却怕看到不好的结果。
恐惧是无声的，似是不经意间，便已经占据南栖的心。
依然是苍玦抚平了他心中的害怕：“你放心，择儿已经无碍，女君也会留在长沂峰一阵，为他好好调理。”话罢，苍玦猛然咳嗽了一声，想来是为了择儿和南栖，费了不少气力。
南栖依偎在他怀里，急切地低声喊他：“苍玦……”
“没事，我没事。”苍玦叫他放心。
芳泽见南栖醒了，上前为他把脉，细心道：“凤君这伤，怕是要休养一阵了。另外，凤君可放心，择儿没事，只是受到了波及，会昏迷些时候。”话罢，她的眼底透出一丝伤心来。
谁人见了都晓得，芳泽女君是在惋惜嘉澜。
南栖心中的匕首被抽出了，浓稠的血液淹没了他的思绪，眼前的种种，残忍地告诉着他真相。南栖的眼眶溢满了泪，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微微眨了眨眼，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落，他望向四周，像是在找嘉澜，也像是在找阿雀。南栖的指尖轻动，细微的疼痛像是有什么在撕扯他一般。他奋力地抓紧了苍玦的手，艰辛地吐出一丝微弱的声音来：“澜儿……和阿雀……
“他们……
“他们在哪……”
南栖渴望听到一个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他盼望着，期待着。
却也怕极了……
他想——
求你了，别告诉我坏消息。
求你了……
可在屋内长久的沉默后，希冀变得渺茫，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悲痛。南栖沉入一片死水中，感受到几乎是要将自己溺亡的桎梏感。
他眼底的光弱了七分。
苍玦的面色也不再毫无波澜，悲伤笼罩着他的身躯。
昨日，便是在他赶回来的一刹那，他望见了八道轮回之路关合的一幕。他认得这东西，在仙书上见过。他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却在捡到地上那个废弃的碎石时，明白了一切恶果的源头。
是他当时的一念仁慈，最终害了自己的孩子。
苍玦握紧了拳头，骨节发白，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逼着自己不能在南栖面前崩溃：“你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择儿。”每一个字音，都不是平的。
他的反应让南栖心如死灰，风不必扬，但四散都是尘沙，早便被眯了眼。
南栖张着唇，无声地喃喃。
他们的澜儿没了。
他的阿雀又没了。
顿时，南栖的心好似被同时扎入了万把刀千根针，疼痛是散布在血肉之中的蛆虫，是从灵魂内迸发出来的岩浆。
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是他再次让阿雀坠入了地狱，他不断地在迷茫中自责。
渐渐地，南栖的身体开始抽搐，不断地发抖。战栗间，他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连眼泪都顾不及落下，呜咽着蜷缩起身子，无力地用手一下一下地砸着自己的胸口，身上的伤重新溢出了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床单被褥。
“啊——”
南栖恨不得是他代替嘉澜和阿雀去死。
八道轮回不是常人所能入的，便连他和择儿两个没有被卷入的都身受重伤，何况是年幼体弱的嘉澜。阿雀是个魂息，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但他的澜儿，他的澜儿是再无机会存活了。
南栖伤心欲绝，便连眸子都完全地暗淡下去。
苍玦回身抱起他，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强行按住他的双手，不许他再伤害自己。南栖哭得失去了自我，唯有在苍玦抱着他的时候，才能找到一丝温暖。他像是冬日里坠入冰水中的人一般，紧紧地贴在苍玦怀里。
“我疼……苍玦，我疼……”他疼得胡言乱语，叫苍玦好不心疼。
苍玦是嘉澜的父君，对嘉澜之爱必深。他的痛绝不比南栖少半分，但他硬忍着，僵硬着身子安慰南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可南栖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的意识模糊，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抓紧了苍玦的衣衫，失神道：“我要去将澜儿和阿雀接回来……”
苍玦握着的拳头一紧，低声道：“八道轮回若要开启，除了碎石，必须要正统的仙血和己身性命作为献祭，方可开启一瞬。旁的小仙还做不到这些，不然找个天界死囚便可。而且，嘉澜年幼，恐怕已经……”可知苍玦在说这句话时，有多煎熬。他的眸子发红，眼泪落得毫无声音。他也在悔恨，在颤抖，苍玦无法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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