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然说是“好人有好报”也行，但不管哪种说法，强调的就是一个“报”字。
让一个恩将仇报的人去教别人知恩图报？
简直是件滑稽至极的事情。
然而，聂良玉坐在位置上，捧着脸观察时，丝毫没有发现徐林面上的心虚或者是不自在。
到底是在聂家私塾待过几年的人，白话文也好，文言文也好，徐林都能够讲得透彻易懂，颇有老师风范。
但是，徐林讲得再好，他所熟悉、所擅长的教书模式仍然囿于旧派，大部分时间都是让学生一遍遍朗读课文，他只是把字词意思翻译一通就再没有任何互动。
学生们对新老师的新鲜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再加上朗读课文这种形式，有太多浑水摸鱼的方法。
有些人看徐林只是站在讲台上并不下来转悠，就只低着头并不张嘴，有些胆大的，就干脆竖起书本挡在面前，私底下和旁边人聊起话来。
吵吵嚷嚷的，和读书声混在一起，丝毫不显违和。
就在这一片混杂声中，聂良玉举手说道，“徐助教，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徐林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拒绝，但等他看到其他学生一下子安静看过来的眼神，他又有些怀疑，莫不是，新式学堂的教学方式不同之处就在此吗？
万一，他所以为的不可行之事，在新派人士看来在正常不过了呢。
毕竟，上午他所听说的什么演讲比赛，就是他在书塾未曾听说过的。
徐林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袖口，反应过来后，又把过长的袖子重新折上去，“聂……同学，请说。”
聂良玉一下站起身子，蕾丝格纹的裙角在课桌底下荡起小半圈漂亮的弧度，一张漂亮的脸蛋上似乎盛满虚心好学。
“课文中说，秦穆公在得知自己爱马被杀，却心胸宽容，反担忧吃马肉的人因过食致死，主动奉酒为诸位壮士解渴，因此，于诸位壮士有恩德。假如，在晋军围秦公时，他们反不上前相助，却站在晋军一方落井下石，该视作是何等行为呢？”
“我想请问徐助教，这是叫作‘恩将仇报’呢？还是‘忘恩负义’呢？”
徐林眼里一片冰凉，聂良玉这一问虚心好学是假，指桑骂槐是真。
无论是恩将仇报还是忘恩负义，针对的都是他徐林本人，不然，不过是一个过时的故事，又谈什么假设不假设呢？
他并不是一个心胸广阔的人，在他心里，聂良玉就是一个愚昧不堪、行事浅陋的人，实在算不上什么讨人喜欢。
现在徐林作为老师，她就是这样一副不尊师长、咄咄逼人的姿态，实在让他心中怨恨上了她。
徐林强装温和，一副循循善诱的为人师表模样。
“聂同学这个问题问的好，只不过，文中诸位壮士高义，有狭义心肠，和恩将仇报、忘恩负义谈不上半分联系，还望聂同学不要有如此侮辱壮士名声的假设。”
呵。
聂良玉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竟显出三分清艳之意，没看出来啊，这徐林竟然是男人中少有的白莲，两句话就把臭帽子甩到她头上，还迅速给她安了一个不还好意，不尊先辈的名头。
“徐助教也同样仗义，只不过，我们讨论的不是课文里的人物么，我只想更加深入理解‘知恩图报’一词，为何要归为‘侮辱’呢？”
“况且，徐助教有所不知，我们光华女校的上课方式向来是师生一问一答，学生有惑，老师为其解惑。现如此让我们一昧闷头读书，未免课堂效率降低，有违教导学生之嫌。”
“徐助教，不会不知道吧？”
既然，徐林不想含蓄，想要贴脸子撕，她聂良玉也不会怵就是，软刀子捅人的一点痛就受不住了，那快刀子的狠就更加让人跳脚。
不过，不知道自以为大才的徐林在发现适应不了新派教学方式以后，又会怎样表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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