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慧收好东西，在外面咚咚敲门：“儿子，儿子好了没有？我把菜化好了，你收拾好赶快出来！”
“来了！”
石崇把衣服一脱，胡乱套件棉衣，闯出门去。
何慧杵着腰站在门口，早等的不耐烦了。他忙咧唇傻笑，上前和何慧一起，把小煤气罐从三楼搬下，又帮她抬上推车。他自己更是上下数次，把包好的菜往楼下送，这么来回几趟，他累的满头大汗，牛一样呼哧喘气。
何慧抬头，眼尖发现了什么：“脖子上是什么？”
石崇被唬了一跳，忙用手掩脖，热汗淋了一头：“刚不小心，蹭到了墙灰。”
何慧显然不信：“颜色怎么这么黑？”
“蹭到了刚刷的墙皮”，石崇脸不红心不跳，扯的谎自己都不信，“没什么事儿，走吧。”
因石崇回来的晚，本来时间就不够，何慧便没深究，和他推车向夜市走。夜市大排档分左右两边，天色渐晚，渐渐有人出现在摊位前。烤冷面和麻辣烫分别在南北两侧，何慧把车放在路边，把自己的东西搬走，便打发石崇往最南边去。
对于这套流程，石崇早已驾轻就熟。他来到自己的摊位前，系好围裙，戴好口罩，用大桶烧开汤，把各式菜品在桌上码好，又调好糖醋盐糖料，挨份在桌上摆齐。趁人流上来前，他备好一切，站在摊位后等着。
秋日凉意渐盛，麻辣烫生意越来越好，但这边同质摊位多，各家口味大同小异，菜品更吃不出差别，因此客人分流的厉害，到石崇头上，也剩不下多少。
正因客人宝贵，每一桌他都服务到位，每一位到来的客人，他都递上毛巾纸巾，如果是女客人，他还会送上发绳。他这里老客户多，互相都有了默契，先来的人先端走碗，后来的人也不吵闹，安静排队等着。
这种平静有序的状态，却在今晚，被几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上一位客人端走了碗，石崇换好一次性手套，抬起头来，泛出礼貌的笑：“你好，要些······”
看清来人，他舌头一僵，后半句噎回喉口。
即使隔着厚实口罩，谢奕舟泛凉的眼，依旧能一眼辨认。
跟在他背后的三个人，都穿着十八中的校服，他们各个叼烟，对石崇挤眉弄眼。
简直······阴魂不散。
石崇心内腹诽，站在那不动，有心想问点什么，却问不出口。
谢奕舟摘下半边口罩，屈尊降贵似的，虚虚伸出手指，点点筐里菠菜：“这个。”
石崇在看他，他却没看石崇，手指在半空凝固，停在菜篮上方。
谢奕舟喉咙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他要靠桌立着，才能撑住身体。
露出来的大半张脸，透明泛白如鬼魅，唯有唇央被咬出血，人中覆满湿痕。
石崇盯着他看了两秒，忍不住开口：“你不该来这儿，左转去医院吧。”
谢奕舟充耳不闻，随手捞来块方便面，往盆里一丢。
石崇抿唇，不再多言，捞好菜便下锅给他煮，十分钟不到，便煮好出锅。
“糖醋盐酱油，要哪个？”
谢奕舟直勾勾盯碗，伸舌舔开唇线：“多放辣。”
石崇抬眉，出言提醒：“这是小树椒，特别辣。”
谢奕舟没抬头，言简意赅：“放。”
石崇没听他的，只转动手腕，筛了几滴辣油，把碗递了过去：“喏，好了。”
谢奕舟直盯着碗，停滞两秒却没接，石崇只觉眼前一花，谢奕舟猛然抬手，一掌扇向他手腕，那碗自由落体往下砸，噼啪摔的粉碎。
煮好的菜瘫在地上，浓汤四溅，汁水蔓延到石崇鞋底。
“手滑，没接住”，谢奕舟一手按住桌角，另一手扶住额头，“再来一碗。”
这半年下来，已经练就了石崇的大心脏，上次在教室动手，也因他刚运动回来，情绪不稳。这会他心情平静，知道谢奕舟劲头上来，他越生气便越上对方的套，倒不如按他说的做，快点打发他走。
石崇二话不说，重新煮了一碗，这次没递给对方，而是直接端上空桌，把辣油摆在碗旁：“好了。”
他还来不及回头，又有重物落地，菜篮与地面接触，发出沉闷咚鸣。
石崇心头冒火，掐了自己一把，按捺住动作，没有回头。
马天一调侃的声音扬起：“这什么破烂啊，蔫了吧唧的，谁想吃这玩意？香菜上还有泥呢，洗净了吗？”
马天一是十八中的校霸，打架斗殴无所不能，有时还来十三中茬架，和人约在门口小树林，不是单挑就是群殴，把十三中搞的乌烟瘴气。
石崇捏住桌角，埋下头去，再抬头时，面色已恢复平静。
他走上前，弯腰把菜拾起，吹了吹，递到马天一眼前：“土在哪里？”
大排档天天有人打扫，摊位前还铺着白板，即使菜叶落在地上，也只有几缕浮灰：“告诉我，土在哪里？”
马天一有些挂不住脸，抬手一拂，又打落一盘土豆：“这玩意没刮净皮？”
谢奕舟两手环胸，冷冷看着，不发一言。
客人们不想被卷进来，陆陆续续离开，摊位前很快空无一人。
石崇平静低头，弯腰俯身，把土豆一块块捞回篮里。
马天一又抬手一甩，掀翻一盆地瓜。
石崇刚开始还有些火气，后来便觉得幼稚，再后来只觉得可笑。这些人大晚上不回家，冒着寒风出来找茬，他是不是该感激他们，愿为他专门腾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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