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时间的行走有时会令人恐慌，即使是顾言襄这样的自恋狂，偶尔也会察觉到心态上的微妙不安，那一丝波澜有可能是被飘落的枯叶打中的，不知不觉，他也二十岁了。
新租来的公寓面对着城市刚兴起的那部分，一批瞬间拔地而起的高楼像是积木般堆叠得参差不齐，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原本的空地。偶尔，顾言襄还是会像之前住在那间破房子里一样，站在阳台上欣赏着徐徐降临的暮色。因为这间新公寓很高，所以他看到的景色也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现在是一片浅紫色，淡黄色和暗灰色交织的天空，就像是渐层的海，从高楼大厦的顶端向远方延伸，而不是由电线杆，破败的楼房以及等待晾干的内衣裤组成的凌乱的图景。顾言襄总会很安静地回忆着，回忆起之前有一次，他和任鹤忘了带那间破房子的钥匙，然后他想出个办法，先去邻居的家里，再顺着阳台上的扶手爬回家，冒着摔下楼就会断手断腿的风险，而不立刻打电话叫锁匠这回事。执行他计划的人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无所谓变成残废的任鹤，他会觉得那段日子虽然蛮窘迫的，但是也挺有趣，而现在他们有了稳定的收入，他和任鹤也找到了属于各自的空间，可日子却忽然变得无聊了，变得很没有目的，甚至令人不安。
而任鹤和他不一样，他看风景的这段时间，任鹤频繁用矿泉水瓶健身，这是时下流行的健身方式，任鹤总是一边练手臂肌肉，一边咔哒咔哒地捏着矿泉水瓶，那些噪音在失去了光线照射的将近夜晚的房中响起，和阳台上空旷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是却越发显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只要不对话的话，就会有些寂寞。
在一起时间久了的话，爱情的感觉就会慢慢变淡，可能是因为每个人的秘密都在变少，彼此越来越熟悉，因此想要征服对方的欲望就反而下降了，甚至有些情侣的**都会变得很稀薄，也可能是因为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根本不可能永远热烈地爱另一个人，永恒的只是幻想。
那段时间对于当时的顾言襄来说其实是难熬的，毕竟他还年轻，本身就不稳定，以至于后来他们分手后他也承认这一点，他差点点就不爱任鹤了，也没什么原因，真要分析原因的话，可以从这么多年来这么多种关于爱情的理论中去找，总能找到一两个对应着他们的。
前人们已经研究得很透了，他们曾经走的路也没什么不同，当看清了这一点，顾言襄内心深处的痛苦就会稍稍减低，或者也不是减低，而是不再像是倒刺般拔也拔不掉，生生地顶着皮肉，它变得有些疲软无力，可以由着它生长。
“去台北怎么样？”
日本是没去成了，任鹤有了新方案：“要不要去宜兰看看？那是你家乡啊。”
他的小名是仔仔，撞到台湾明星周渝民，所以任鹤才会这么调侃他。
“他都过气了好不好。”顾言襄啧了一声。
“台湾男孩儿都挺秀气吧。”任鹤兴致勃勃地说。
然而顾言襄就是提不起劲，边看杂志上的“针织的魅力”一文，边说：“最近不知道怎么搞的，对男人都没兴趣了。”
任鹤大笑：“哈哈。”
“笑什么。”
“看你这样无精打采的我就想笑。”
“笑吧。”顾言襄一点头头就耷拉了：“等你有一天体会到我的心境，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任鹤也真体会过，但当时他还是个初中生，早熟得吓人，还是别说出来，吓着小顾言襄了。
“我们老了会干嘛呢？”
他们一块逛家具店，顾言襄看中一款摇椅，盯着不放。
“生孩子吧。”任鹤说。
“傻瓜！”顾言襄笑他，又挤兑他：“你喂奶？”
两个人肩并肩地在家具店中晃悠着，这是懒洋洋的午后，空气中飘荡着一丝红茶的甜味，任鹤眼看着顾客们趋之若鹜，还有人在店内照相留念的，就玩笑说，要不要给你也拍一张？顾言襄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和任鹤在一块这么久，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都太不屑大众品味了，就是这么讨人厌的两个人，才能双双对对呢。
“这个好不好？” 任鹤的上司要过生日，今天出来顺便挑选礼物。
“这个？”顾言襄打量着那盏长条形的灯，手指抚摸暴露在外的灯管，说：“拿来**，尚可。”
“你没听过那个笑话？把灯泡塞菊花里，拿不出来了。”任鹤笑嘻嘻地揽着顾言襄的肩，问：“要不我们买一盏自己用？”
“我有你呀！”顾言襄忽地甜腻腻起来。
“我想找个帮手。”
“那我可以自己来！”顾言襄大笑着，一说话大家都望着他们，他骄傲地扬了扬眉毛，自恋的人从来不介意被视线包围。
这阵子他们不太吵架，原因是任鹤给予了足够的爱和关心，所以哪怕是再坏的脾气，也只能像是击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没有难过和伤心，所有感觉都钝化了。
日子因此而变得平淡起来。他们恋爱着，又不像在恋爱，如同这个城市中的无数人一样，都是白天分开，晚上碰面，睡前**，分开做梦，生活得很规律，很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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