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压抑沉闷的教室待久了，便有人贪恋春天的暖阳，一下课总能看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学生。男孩子们搭着肩膀朝楼下路过的女生吹口哨，女孩子们眉飞色舞地聊着偶像明星，偷得这十分钟的悠闲。
对面贴着高考励志标语的那栋楼却有了变化，随着黑板上距离高考的天数变少，往日的热闹嬉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只寥寥几人的安静。谁不想在这最后关头奋斗片刻，好叫人无怨无悔呢。
何恬从后门摸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三只鼓鼓囊囊的黑色袋子。她一进来，好些人围了过去。
“低调点低调点。”何恬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没事，刘哥不在办公室。快拿出来看看！”旁边有同学催促。
“哎呀别瞎弄，这个荧光棒现在折，待会儿就不亮了。”何恬喊了几个女生帮她发荧光棒，这是班上同学投票同意买的，就是为了晚上做准备。
距离高考只剩67天，数字吉利，与“录取”谐音。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在晚上举行一次别开生面的动员大会。和百日誓师大会略有不同，百日誓师一般是在报告厅，围绕几个诸如“感恩”、“坚定”之类的主题，搞得正经严肃，恨不能立马考场杀敌千百万，一战扬名千万里。而这个动员大会更像是一个释压大会，高三师生齐聚田径场，露天合唱，畅谈梦想。
这种活动本来是没有的。听说是以前一位姓蒋的老师在自己班发起的，没有上报学校就带着全班去田径场开释压大会，因为那边一到晚上就黑漆漆的，那位老师还自掏腰包给每个学生买了荧光棒。这事当时闹得轰动，学校事后追责那位老师，要在广播里通报批评这种行为。被学生知道后，他们班班长写了一封一千字的申请书，并附带了全班签名，上交校长室。里头文采斐然，字字肺腑，没有对学校的控诉，只有追逐青春的无悔。
“高考在即，十年寒窗只悬在两日之内，压力如山负身。可我庆幸在这么一段要崩溃的日子里遇见一中，遇见蒋爹。他教我不畏高考，不惧未知，他教我明得失，立天地，让我成为更勇敢更有担当的自己……我热爱祖国的包容，海纳百川；我热爱学校的开明，求同存异；我热爱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自己，敢想敢做；我歌颂我正在经历的青春。”
至今还有人记得里头的这段话。
“后来，校方可能觉得堵不如疏，放弃追责，而且还在之后策划了这一年一度的释压活动，简直不要太棒！”何恬感叹道，“这可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啊。”
也没管她用词恰不恰当，有不清楚的问了最感兴趣的事：“那个班长好敢，去哪个大学了？蒋老师又是哪个蒋老师？”
“不记得那个学长考哪了，印象中是个不错的大学。”何恬将空了的塑料袋捏成团扔进垃圾桶，“蒋老师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事情过了两年后辞职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陈茶和路盛星也被分到了荧光棒。
今晚培优的老师似乎格外有人性，特意早放了几分钟，交代了作业就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田径场的高三学生已经围了个大圈，望过去一片星星点点，黑暗中一路亮到人眼底。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路盛星在人群中拉着陈茶进了田径场，混入了其中的队伍。
田径场外站满了高一高二的学生，都是趁着下课的十分钟来一起凑热闹的，也有别班像他们班一样，买了荧光棒挥舞喊叫，简直像在给偶像应援。
“同学们，大声告诉我，在高三这段奋斗的日子里，流过泪流过汗，天天只有睡不醒的觉，做不完的题，你们开心吗？”主任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田径场。
“开心！”全场齐呼。
主任笑了笑：“我看到你们开心，我也开心……”
听着主任和学长学姐们的互动，陈茶从未像此刻这般憧憬过未来。学习漫长艰苦，苦如山路蜿蜒无尽头，万人齐过独木桥，但也自有一番乐趣，乐如隔雾探花，涉江行远，山重水复之后得见明亮天光。
“还有67天，我们就会像这满天星子，奔去五湖四海，以后的以后，你会怀念这段辛苦的时光吗？你会铭记身边与你一起战斗的同学吗？”
“会！”
“和你的战友拥抱一个吧，然后深深记住。”主任的笑声又透过话筒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有学生不怕事大，跑过去抱着主任大声表白，中年人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拍拍他的后背。有人带头，接着一群人抢着去和主任拥抱，这一刻的勇气拉近了平时师生严肃的距离。
陈茶还在想以后，忽而落进一个怀抱。路盛星抱着他，把下巴抵在陈茶肩上。
怔愣片刻，陈茶睁大了眼睛，入眼全是抱在一起的学生，他记起刚才主任提的建议。
陈茶抬手，要回以拥抱，手指颤抖片刻，最终还是抓住了路盛星的衣服，那一刻心里跳跃起火花，只想溺在这个拥抱里。
“提前祝你考上好的大学，前程似锦。”路盛星道。
陈茶闭着眼睛，心如擂鼓：“路盛星，你也是。”
这还是他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喊路盛星的名字，三个字从舌尖滚过，好像就能给他无限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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