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中月半圆,清辉下,一个瘦弱的身形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书库门前。钟逸原本借着月色翻看手中书籍,听见推门的动静,便抬头看向门外的身影。
门外的身影左右看了看,而后一声“吱呀”,轻轻的推开了门。
进门后,那孩子似是忽然发觉了书库里的人,顿时定在了那里,看着投来目光的钟逸,他一手还抵着身后的门,随时像要逃走一般。
钟逸放下手里的书,道:“孩子,别怕,过来。”
“……”
“……”
长久的寂静像等着其中一方的妥协,最终,那孩子抵在门上的手滑落下来,他微微低着头,走到了钟逸的跟前。
月光倾泻之下,只见英气的眉目和坚忍的面容。
钟逸坐在茶几旁的木椅上,示意他在旁坐下,而后便以火折子点燃了灯火,套上纸罩。清冷的书库中,总算是有了些许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钟逸问。
“……”那孩子的嘴紧紧抿着,许久不答,最后,抬眼匆匆看了钟逸一眼,方道,“李栩。”
“今日,我话说得重了些,但意在教你内敛锋芒,以求平安度日。其中苦心,希望你能明白。”
少年的手指纠结的绞在一起,局促得垂下眼帘,答:“我明白了。”
钟逸对乖巧的孩子束手无策,脸上便也收起些许严肃,迟疑了片刻,问,“你是如何知道……”
虽未问完,却也双方心知肚明,钟逸从未与这孩子面对面授业,他又是如何得知小篆注释是谁留下的。
少年似乎很不好意思,头埋得更深了:“我曾在白天偷偷去国子监看过。”
钟逸了然看看天,然后道:“往后不可如此。”
“嗯。”
钟逸见孩子仍是局促拘谨的模样,放柔了些声线:“不管怎样。谢谢你的甘草露。举手之劳,受此重礼,钟某心下难安。”
“……”
“这里。”钟逸拍拍茶几上的一沓书本,“是我自府中取来的几本书。眼见你中庸已快学完,下面可以看看《尚书》与《礼记》。”钟逸将两本书取出,而后放在一旁,拍拍剩下的书籍,“之后,再可选着看看《春秋》《大学》。”
“……”孩子这才是将头抬了起来,看看茶几上的书本,末了,又抬起他亮亮的眼睛,看向了钟逸。
钟逸被看得有些为孩子心疼,便将手里的书摞到一起,轻轻推到了对面:“拿去吧。往后不要在夜里偷偷摸摸的涉险了。”
“……钟大人。”少年眼神中蒙着一层脆弱的自尊,迟疑了片刻,才接着道,“李栩国内有位年长十七岁的大哥,若是世袭王位,断然是轮不到我。李栩……只是个废人……没有必要……这样教导。”
这言辞里的世故不该是个孩子的心性能想得出来的话,钟逸问:“这话,是谁和你说的。”
李栩答:“是随我一同自齐国前来的郭先生所言……”
钟逸闭目摇摇头:“真是枉为人师,竟不知有教无类。李栩,但凡你有心向学,钟某便不会弃你于不顾。”
大丈夫一诺千金,钟逸自此之后便常抽空提点李栩。那孩子心思通窍,一点就透,并无须太费心,而比起学术上的长进,更教钟逸欣慰的是,孩子的心性也变了不少。
以往喜欢出头的性子收敛了,学会避让,不再对针锋相对硬碰硬。
李栩来寅国时带来一位先生一个小随从,先生虽不管他了,随从却还是忠心耿耿,小跟班似得照料着他的起居。那随从名叫阿兆,也亏了这么一个小随从,钟逸与李栩得以互相传话。钟逸偶也会捎些宫外的零嘴,奖励李栩的学业增进。
时间若白驹过隙,两年后,大王驾鹤西去,太子顺理成章的继位。年仅十六的大王仍需人提点,于是钟逸便也没有改换官职,只是大王登基后不比从前,事务总归繁忙了些,不能每日前来学课,钟逸这先生便做的更加清闲,得以常在宫中走动,与李栩会面一月也能有个几回。
新王年纪尚小,朝中格局本就并不稳定,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是年,都城便大面具爆发了霍乱。
那日是李栩生辰,钟逸托下人自品墨阁选购了一套狼毫,入宫给李栩送去。
正是长个头的年纪,两年间李栩的个头春笋般的长,已到钟逸胸口。钟逸满脸疲惫,进门时阿兆并不在左右,李栩本在房里静静看书,透过窗见钟逸来了,立刻起身奉茶。
钟逸没什么言语,只将狼毫放下,本想取过他的书本看看进度,却听得少年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钟大人……听闻尊夫人……”
“……”钟逸心中闷着的苦痛像被戳开了口一般,微微蹙眉,再看不进去一个字。
都城霍乱爆发,妍儿不幸染病已有半月,尽管请了都城最好的大夫,甚至宫中太医也前去照料,却仍是毫无起色,上吐下泻,整个人已不似人形。邱妍儿之于钟逸而言,是举案齐眉,毕生所爱,本以为能相依相辅,白头共老……如今竟罹患恶疾,似要舍他而去,怎能教钟逸不心痛。
李栩虽一直身处宫中,却也听闻钟逸连日告假,一直在府中照料爱妻病症,今日见到他,实属意料之外,于是道:“钟大人,无须记挂李栩。夫人病情要紧……”
钟逸闭了眼,叹息一声,再度睁开眼,仍是看不进一个字,终于是点了点头,放下了书来:“也罢,下次再来看你。”说罢,便起身,脚步沉重的往门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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