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培手一挥，不想听他这些胡话：“你直说。”
“我要跟你走。”
黎祯说完，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耳熟。哦，上回这句话是对一位英俊高大的御前侍卫说的，这回竟然沦落到和一个老太监说，着实是亏了。
“哼，你做梦。”郭玉培这回站起来，一刻不耽搁地就走了。
木头趴在床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艰难爬动着，挪到黎祯身边，伸出细瘦的手指去抓他的衣服。
“涂哥，我不想死。”
黎祯长久地沉默着，久到木头抓他衣服的手僵到掰不开，他才说道：“不想死就好好活着，总会有活路的，总会有的。”
即便郭玉培那样说了，他还是要搏一搏。
直到敬安侯离开，黎祯也没见到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应当说，他们这群待宰的羔羊是没资格见那样的人物的。没见过真容，也就无从确定他所谓的独子是否就是那个曹靖旋，倒霉了和那狗东西重名也是有可能的。
敬安侯这次来，只是向营地内的师傅们询问了一番就离开了。在敬安侯走后，营内就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生人。他们穿着全黑的衣裳，斗篷也是黑色的，腰间带着佩刀，他们之中有胖有瘦，有高有矮，年岁也不尽相同。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他们都面色冷然，眼中的寒意盖过了凛冬中的寒山。
黎祯背后的伤口结了硬痂，就再也熬不住干巴巴趴在床上，回到队伍中，比以前还要努力。木头唯恐被落下，也紧跟着黎祯，拼了命地完成师傅们发布的一切任务。
生人们在周围明目张胆地围观着，用着毫不掩饰的挑剔目光打量每一个人。
其他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黎祯知道。所以在他的眼中，这些人像是鹰，虎视眈眈盯着羊群，用他们最高的标准衡量着每一头羊的价值，然后从中挑出最属意的，用他们铁钩般的利爪将选中的肥羊抓出来。
被这些鹰抓出来之后，又会是怎样，黎祯就不知道了。只是凭他多年看各种文学、影视作品的经验，才出虎穴又入龙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他不怕未来更艰险，只怕好不容易找到的生的乐趣就此丧失。
一个月后，所有的观察与挑选结束。
那些黑衣的生人站在高台之上，营地里的师傅们也只能站在演武场里，站在所有待选之人前方。没有拼死搏斗，也没有自相残杀，就这样等待挑选。他们连最后为自己争取的机会都没有，全然被别人掌控。
黎祯这时才见到，那日扔下一句“你做梦”就消失的郭玉培。
一个月不曾见到的郭玉培，此时穿着与那些人一模一样的黑衣，脸上没了和黎祯斗嘴时的各式表情，冷漠的表情使得那张黎祯极为熟悉的老脸变得陌生起来，他像是一个陌生人，披上了老太监那张皮。
在积着雪的高台之上，那群黑衣人带着强烈的肃穆氛围，倾轧着台下的每一个人。黑与白之间，面无表情的一张张面孔，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像是一场没有亡者的葬礼，葬礼之后，该去的去，留下的，尽数死亡。
黎祯没有去听郭玉培在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口中蹦出一个一个名字。
“丁吉利，应福，佟艾阳，文垶玉，关海，冯良，孟平富，木友乐，晁容……”最后那个名字迟迟没有念出，黎祯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郭玉培冷漠的声音里，忽然多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情，他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涂川。”
黎祯睁开眼，就这么一会儿，像是又死了一回。
他想好了，以后还是要给老太监养老送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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