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祯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他悄悄离开了瑞鹤祥，回到家中，屋内静悄悄的，贺元弈不在。
黎祯眉心一拧，暗道不好，无数凶险恐怖的设想在他脑中涌现，一下子慌了神。他转身奔出门外，却差点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匆忙止住脚步，对方伸手扶了一把，这才站稳。
贺元弈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你到哪里去了？”黎祯忍不住呵斥道。
贺元弈怔愣地看着他，黎祯以往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过话，就算是那日他做错了事情，也没有这样严厉过。
贺元弈原本想说，他去学堂找他了，但没见到他在，便又去了镖局，连焦文娘那里也去问过，四处寻找无果这才返回家碰碰运气。可现在见到黎祯担心他，那些话也不必说出口了。
贺元弈静静看着他：“我不会走远的，哥哥有什么事吗？”
黎祯见他没事，松了口气，将心里的惊悸压下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黎祯想着应该怎么说出口。
一路上见到有不少人在卖花灯，他脚步暂缓，贺元弈看出他的疑惑，说道：“哥哥不记得了吗？今日是中秋。”
“中秋……”黎祯走到卖灯的摊前，“正好，我带你去放灯。”
“什么？”贺元弈一阵莫名，见他走到代写书信的摊位前，借了笔墨，在孔明灯上写下三个字，他还没看清，就又被黎祯拉住了手，往城外走去。
城外有个小山坡，不高，树木也不繁盛。站在山坡上，能看见城内最高的塔楼。此时天色黯淡下来，不时有孔明灯从城内飞出，飘摇着升到半空，似要与明月争辉。
黎祯将孔明灯点燃了，刹那间，明黄的灯火驱走了夜色，将黎祯的面庞照得无比柔和，这段时间的冷硬似乎在此刻终于缓和了下来。
贺元弈终于看清了孔明灯上的名字，他的心重重跳了几下，却不敢相信这个曹靖旋，就是他所知道的曹靖旋。
他强行忍着不露声色，却见黎祯凝视着那个名字，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曹靖旋是什么人？”
黎祯嘴角微翘，冷笑一声：“仇人。”
贺元弈口中些许干涩，僵硬地问道：“那你怎么要把仇人的名字写在孔明灯上？”
黎祯双眼微眯，松开了手，孔明灯逐渐升空，与其他孔明灯一同点亮夜空。
“我要送他，上西天。”
城内灯火通明，人声隐隐传来，热闹非凡。
而山坡之上只有凉凉的夜风侵袭，贺元弈站在黎祯身边，忽然觉得他无比陌生。
“你到底是谁。”
黎祯看向他：“我是黎祯，也是涂川。”
贺元弈静静凝视他片刻，轻轻一笑：“不要说笑了，哥哥。”
“七年前公主派我护送你逃出京城，我死在曹靖旋的刀下，再次醒来时，我已经成了黎祯。”黎祯认真说道，“我以命起誓，这不是笑言。”
贺元弈皱起眉，想上前去拉他的手，但那只手只是微微抬起，随即无力垂落。
片刻的惊愕之后，逐渐转化为悲伤。
他早该想到的，他只是不愿多想，明明……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平静生活。
“我只想你平安长大，一直没有告诉你，现在时机到了。”黎祯声音冷淡，像是毫无感情。
“是因为……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吗？”贺元弈的声音在发颤，“你不愿意再陪伴我，所以要说这样的话拒绝我吗？”
“焦文娘说出真相之后，我便托人寻找当年的宫女。现在人已找到，你很快就可以恢复身份，为淳妃洗清冤屈。”黎祯暗中咬牙，狠心说道，“此后，八皇子不会再需要小人的陪伴。”
“我不管你到底是谁。”贺元弈上前一步，紧紧抓着他的手，“是涂川也好，是黎祯也好，我想要你永远在我的身边。”
对上那双满含绝望的眸子，黎祯的心脏像是被攥住了，压迫的钝痛与窒息感充斥，他放软了语气：“曹靖旋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了。”
贺元弈双眼微微睁大，黎祯轻抚他的头顶：“我一直在等待时机，焦文娘说出真相之时我就知道时机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我昨晚才收到，曹靖旋竟然先一步抵达。他一直穷追不舍，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他的眼线，这不是好兆头。”
“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过是想把我抓去，抓去就好了。”贺元弈心中经过大起大落，此时说起话来，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黎祯眉心蹙起：“他不是好人，会干出什么事难以预料。”
他甚至挖坟掘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黎祯张了张嘴，又把那些话咽了下去。此时再提那些事，只是煽动毫无帮助的仇恨。曹靖旋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们毫无胜算。
最终他只是说道：“曹靖旋要抓你，那他一定会要掌控你的全部，你干娘的处境就危险了。”
贺元弈瞳孔微缩，那意味着，黎祯也会很危险。
二人站立在坡顶，吹了小半宿冷风，彼此冷静了下来。
黎祯伸手拉了拉贺元弈，贺元弈的手平日里干燥火热，现在却是冰凉的：“回去吧，走一步算一步，我……会在你身边。”
贺元弈眼中微微亮起光彩，他手指动了动，反手扣住黎祯的手腕。黎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没有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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