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女提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踏在满地的妖冶娇花之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却清晰可闻。天色昏沉，少女抬头去看，四周是深山断谷的光滑直壁，狭小谷口的天空上一轮半月隐在厚重的云层中，晕出一道浅浅的白弧。
她缓缓地抬起手，手里握着山谷中遍布的娇艳花枝，枝叶上生满小刺，她握在手上却浑然没有任何感觉，像是屏蔽了五感，看着花枝上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的花瓣，动作极缓地摘下一片花瓣送入口中。
花瓣入口香甜，芳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正感心神俱畅，但嚼了几下，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少女含在口中半晌，才继续咀嚼，然后吞咽下去。
她握着花枝的手渐渐松开，手上已经被刺了数道浅痕，极其细小，布在细白的手面各处，若有若无的血丝。
她心中突然浮现一个人的面容，眉眼清俊，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疏朗的一副模样，幻化成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绕在她心头。
她想要去唤那个人，一声一声，带着少有的温柔，一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蓦地身体一阵痉挛，胸间犹如被大铁锤猛力一击，手上细小的伤口传来难以抵抗的剧痛，她忍受不住，跪倒在花丛中。
挽起的墨发一寸寸散落肩头，隐隐有一支精巧金环落下。
……
莫将尘晨起去摘回果子时，小龙女已经起身坐在石块上，呆呆地看着河面，神情恍惚。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额间渗出几丝薄汗，她也不顾，抿着毫无血色的薄唇，姿容秀丽，却若有病容。
莫将尘走近她，俯身去扶她，话语中的担忧显而易见：“龙师姐，你怎么了？”
小龙女抬头看她，乌黑的眸子仿佛笼了层山间的薄雾，较平时失了些光亮。她定定地看着莫将尘，像是不认识她了般，好半晌才出声：“……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莫将尘眉心皱起，握住小龙女微凉的手心，轻声问：“什么梦？”
“我梦到过儿……被金轮法王打伤了……”
“……”
“……金轮法王还将他带到一个山谷里……”
“然后呢？”
“然后……我不记得了……”
莫将尘眉心微舒，好罢，原是小龙女与杨过心意相通，杨过受伤，小龙女心有所感，才做了噩梦。不过杨过虽然受伤，现在按理说应该好了吧，毕竟师父亲自为他运功疗伤，他大难不死，遇见师父也会让他后福颇多。
不过以免徒增小龙女忧切，这件事是不能说的，莫将尘宽慰道：“龙师姐，只是一个梦而已。你大抵是太想念他，又因着多日心神疲累，才恶感入梦。你们那日已经把金轮法王赶走，杨过怎么可能还会被他打伤。”
小龙女紧紧抓着莫将尘衣袖，稍稍定了定心神，心中的惊慌消减了一些。
她试图去相信莫将尘的话，轻轻点头，似要肯定莫将尘的说法，道：“……过儿不会有事。”
莫将尘抬袖轻轻擦去她额间细密的薄汗，笃定道：“他不会有事。”
“好……”小龙女慢慢松开手，视线回转，落在莫将尘青色的衣领上，她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一怔，又道：“我也梦到了你。”
莫将尘手一顿，看着正做努力回想的小龙女，微微一笑，右手五指合拢，轻轻放在她的眉间，遮住了她的双眼，道：“龙师姐，我就在你面前，不会有事。”
她的掌心细腻温热，轻轻盖在小龙女眉眼处的肌肤上，像是一枚玉质上等的羊脂玉，触手生温。小龙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在她掌心划出清晰的弧线，痒痒的，有些意外地舒适。
万千纷乱心绪突然平定，小龙女静默了一会，淡淡道：“你的手好软。”
莫将尘：“……”
小龙女移开她的手，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莫将尘摇头，道：“龙师姐，你脸色不好，多休息一会，我们再走。”
“我们出谷，去集市。”小龙女抬头望了望四周的山壁，总觉熟悉异常，而这熟悉感，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莫将尘却纳罕，小龙女不是最喜欢幽静山谷么，怎么现在突然说要去人多喧闹的集市？
她虽然没有出声询问，眸中的疑惑没有丝毫隐藏，小龙女瞧见，咬唇沉默了一下，终觉有些羞赧。
“我……我想吃糖葫芦。”
说完看见莫将尘颇感意外的神情，小龙女神色一冷，道：“你走不走？”
果然是天真少女心性，连喜好也与小女孩一般。
莫将尘摸了摸鼻尖，压下唇边浮起的笑意，眉眼却都还是弯着的，她温声道：“嗯，说起来糖葫芦，我也想念它的味道了。”
小龙女见她没有笑话自己的意思，垂眸抿着唇，淡淡地笑了。她头上束发的金环不知何故掉落在地，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头，柔顺光滑，晨日已起，日光软软地散在她身上，说不出的娇软可爱。
莫将尘偏头看了片刻，拾起地上金环，递给她道：“龙师姐，你头发散了。”
小龙女看见金环，愣了一愣，最后道：“不要它。”
她拨开莫将尘递过来的金环，随意地捋了捋发丝，问道：“我之前束发的玉簪呢？”
莫将尘不知她怎么突然嫌弃起金环来，料想或许因为这是师姐送的，所以不肯戴。只是上次替小龙女戴上金环后，那支玉簪顺手卸下来放在了客栈房间里，不知道师姐有没有收起来。不过依照师姐的挑剔眼光，那支玉簪多半是当做无用的东西扔了吧。
莫将尘将金环收进怀里，道：“玉簪不在我身上。”
“在哪？”小龙女问道。
莫将尘想了想，道：“或许在我师姐那。”
小龙女略微有些不满：“我的东西，你做什么放你师姐那里？”
但这个也没什么好追究的，小龙女将头发尽数拨在脑后披着，也不去管它是否合乎女子礼态，道：“那我们走吧。”
她抬步就要走，莫将尘无奈地拉住她：“龙师姐，且慢。”
见小龙女目露疑惑，莫将尘伸手解下自己头上绑发的发带，道：“龙师姐，先用着这个吧。”
莫将尘一向懒散不拘，长发只用一根发带绑成马尾垂着，小龙女看了看那根白色的发带，伸手接过。
她将长发捋顺，捋成一束，随手便将发带绑在接近发尾的地方，看起来应该不会让头发凌乱，于是满意地松手，道：“可以了么？”
这与方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莫将尘也不强求，自己撕下一段衣袖，把头发扎好后，道：“龙师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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