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突然下起了雨，砸在窗户上发出闷响。
金元青的声音在雨声中晦暗不明，他酝酿了很久，抽了两只烟，一直都没说话。
余墨阳也不急，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地喝着橙汁，等着他理清乱麻一样的思绪。
最后，金元青掐掉烟头，吐出一口长气，眼眶红红地看着余墨阳，故作轻松地笑道，“啊，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大学就谈了，他是我的初恋。我家条件算是不错的，毕竟这年头敢学艺术，家境都不算太差，但郁飞航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他爷爷是X钢建国之后的元老，后来从国企进入了政府，一直都是高官。他爸是军官，官衔还不小，他妈妈也是权贵世家出来的。我家里不过是有点小钱做生意，在他家面前连个指头都算不上。”
“他是政法大学出来的，家里都给他安排好了一切，留学、出国、回国进入系统继承祖业。我们第一次见面，是……”金元青深吸一口气，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他似乎不愿意多提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稀里糊涂地就搅在了一起，我父母知道我是GAY ，而且我还有个弟弟，他们也没多反对，但他是家里的独生子，他家见不得。他在我之前有女朋友，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和我说自己是双……”
“但你知道吗？”金元青嘲讽地笑了笑，“他的女朋友曾经和我在一个画室补习，我们聊过，她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她，她说，郁飞航每次都要吃很多药，而且时间很短。”
“那时他解释说自己是为了完成家里的安排，后来他也为了我出柜了，我也就没当回事，安安心心地和他过日子。我们一起出国，一起勤工俭学，那时候他被家里断了经济来源，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却没改，我的生活费全给他也不够花。我同时打四五份工，每天都在不停地在各种网站上发约稿的信息，给别人画插图或者当枪手。他也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和同学开了公司，金融类的，我也一直没搞明白。前两年一直在亏钱，后来坚持过来就好了。”
“过了那几年，我们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他家里也缓和了态度，他觉得现在国家政策好，于是卖掉了国外的公司回国发展。我也跟着他回来了。其实我不是S省的人，”金元青道，“他回国后考察了很久，决定趁着国家政策办互联网产业，就到了S省，我也就跟着他过来了。”
“回国也不是好事，至少我们在国外都能正常公开的关系现在却要遮遮掩掩。回国三年，他爸妈原谅了他，却不能接受我，还不停地给他安排相亲。他其实对我挺好的，之前一直都拒绝了，后来……后来……”
是累了还是腻了？
金元青想着，他对这段感情报以了未来的全部期望，至少在他的人生中，不可能没有郁飞航。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他们做/爱的次数越来越少，从郁飞航的应酬越来越多。
他原来根本不会接受相亲，相亲对象连见都不会见，可这一年来，郁飞航却告诉他，他必须要和相亲对象吃顿饭，不然不好和父母交代。
当年郁飞航为了他肯出柜，和家里断关系，金元青始终觉得十分愧疚，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导致了郁飞航不得不浪费了几年的青春过苦日子，作为独生子也不能尽孝，所以他对郁家人的行为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不想让郁飞航为难。
他觉得，只要郁飞航爱他就好，爱是他们拥有的最强大的力量。
而事实证明，爱就是个狗屁。
他金元青就是墙上的蚊子血，就是衣服上的破饭粒。
他还记得，到最后郁飞航也只是通知了他一声分手，然后丢出了要结婚的消息。
金元青还问他，你们是什么时候交往的？
郁飞航说，他们早就吃过饭了，家里催着要孩子，而那个女生怀孕了。
金元青当时就吐了出来。
那女孩他后来远远见过一次，二十多岁，看起来刚刚从学校毕业，正是什么的都不懂的年级。
郁飞航说，她家里都是老师，自己也是师范专业的，家世清白人又乖。
金元青只觉得恶心，他们明晃晃地说着，这姑娘没有背景，性格好拿捏。
他有多想冲到那姑娘面前揭开郁飞航的面具，可是看着她摸着肚子的幸福模样又犹豫了。
说了这一切都会好起来吗？她会打掉孩子离开郁飞航，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地做郁太太，享受着荣华富贵？
可郁飞航早就说过了，他是双。
虽然金元青查到他买过很多药。
但他是双。
金元青退缩了，他不想看到郁飞航身败名裂。
痛是真的痛，不舍也是真的不舍。两人的真情和时光不是说没就没的。
郁飞航哭着说他没有办法，他的事业，他的未来，他的家庭，都不允许有同性恋三个字出现。
金元青神游天外地想着，那自己的未来呢？
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未来，所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
今天也是郁飞航犯贱，他说自己路过金元青的画室，想看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金元青让学生都回家了，然后打了他一顿。
当然打不过，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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