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泼的该不是水，而是油。
行空说：“我知道这屋顶有一处残缺了瓦片，我们可以将屋顶打破，自上而出。”
我把棍子给他，“请便。”
行空久久地凝视了这根棍子，然后沉默着接过。
门外大火冲天而起，熊熊的黑烟冒进来，阁内变得又闷又热，我忽然想起柳衿所言，柳家被大火烧尽的那天，也该是这样的情形吧。
行空把昏迷的周梓辛放在我脚边，叮嘱我护一下她，我自袖中取出山水扇，倏地展开。
一道黑色身影冲天而起，木石土灰纷纷扬扬地散落下来，被我用扇子挡开，南阁的房顶上出现了一角黑色的天空。行空下来抱起周梓辛，从房顶掠了出去，我随即跟上。
我们两人飞了一个时辰，直到天光破晓，才发觉已经是清晨了。行空在前面领路，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总之是个安全的地方。
他身法轻盈，即使带了一个人，落地时也没有声响，“去我一友人家中，周小姐可由他代为照顾，我也能放心上天宫。”
看着眼前一间小小的茅草屋，我用折扇抵了抵下巴，“是天上的朋友吗？”
“不是，只是一个凡人。也不是什么大侠，籍籍无名之辈罢了。”
我说：“你既然相信他，那我也没什么好置喙的。”
我和他走进那间茅草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正坐在桌边举筷吃几样家常小菜。
“行空？好久不见，相思帕可拿到手了？今天难得我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锄草，正好你来帮忙。”男子抬起头，看见行空怀里抱了一个女人，缓缓道：“这是……？”
行空道：“是我恩人。”
……其实他这样说，也没错。就是怪怪的。
我从他身后走出，觉得这个男子分外眼熟。
虽然物换景移，此人风姿仍不减初见之时，哪怕坐在简陋的木桌边，也像是在玉案之侧。
虞渊。
“虞渊。”
行空又指着我介绍道，“云笈，是熟人。”
的确是熟人了。
“幸会。”他请我坐下，可是桌子周围只有一个板凳，正被他坐着，再要坐只能往他那张铺了草席的床上坐了。
我一来就坐在他床上，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相思帕我已经拿到了，我们的赌约可还算数，拿到你要的东西，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行空说。
虞渊说：“当然，什么条件，不会是把她身上的毒解了吧，这我可做不到。”
竟一眼能看出周梓辛身上的毒，果然不一般。难道是话本中常有的，神医？
“那你就在我回来之前，尽量别让她的毒恶化。”行空解开头巾，甩在桌子上，“我真是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虞渊说：“看来你有办法解毒，只是比较困难。不妨事，你不是还带了一个朋友吗？”他抬手指了指我，“他会帮你的。”
“……”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我心想，帮一个本来就犯了错的人，偷我自己的东西，难道我很欠？
行空用带着希冀的眼神看我，他本就长得俊，身上更有些豪侠的气质，若是一般女子，定然是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的。
“不行。”
行空说：“云笈兄弟，你如此厉害，定可以帮到我的，拜托了。”
“若你能帮我，不论你以后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如果他真能如所言般，什么都可以答应，带他上去耍耍倒也无不可。周梓辛中的毒虽然是凡间无解，但我想到了天界，应该是很寻常的草药便可以医治的。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唉，谁叫我善良，最见不得人求我了，“可以。”
虞渊并不说话，挟箸进食，不紧不慢，优雅从容。
“我与你的这位朋友有些话要说，请你回避一下。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我看着虞渊，对行空说道。
“你们？好吧。”行空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迫于之前答应我的话，慢慢地走了出去。他出去时，我扬手布下隔音的结界。
虞渊放下筷子，修长的手指撑在桌上。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然后垂下眼睛看我，“很久没有见你了。”
我说：“我们以前还见过吗？”
他笑而不答，我问：“你接近他们，有何目的？”
“目的吗，没有。不过是结交朋友，游历人间罢了。谁在这世上会没有朋友呢，没有朋友的人是孤独的。我不想孤独，难道天帝连这都要管？”
我静默下来，他知道我是天帝。
那么，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我看见他淡色的薄唇弯了弯，仿佛要晕开一个笑，却戛然而止。他凑过来轻声说：“天帝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难题，比如，这个凡人的生死。然后再做别的事情吧。”
我厌恶地别开脸，“你最好别在背后动什么手脚，否则我定不放过你。”
虞渊说：“我对朋友向来是一心一意的，又怎么会在背后动手脚呢。说起来，天帝将我的奴隶放走了，又要用什么来偿还？我是个斤斤计较的，眼里也容不得半点瑕疵。”
“什么奴隶，谁是你的奴隶？”我嘲讽地笑了笑，一时间室内都似冷下来了几分，“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算不上什么‘东西’，只是知道天帝你现在一定心里不舒服。”
虞渊说话的语气让我不太痛快，我鲜少能和人话不投机至此，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既然我看不透他，如今也并非针锋相对的时候，不如各退一步，有什么仇什么怨以后再说了。
其实我之前见他气度风流，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来着。
我挥手撤去结界，“那你好好看着周小姐吧。”
“等等，”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忽然软了下来，而更奇怪的是，他说出这句话时神情竟有几分落寞，让我无端心头一痛。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啊，我已经知道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如玉质一般，纹理浅淡，“能写给我看吗？”
我犹豫了一瞬，便落指在他掌心写下一个景字，他的手掌并不似看起来那样温暖，而是冰凉的，我飞快写完，就把手抽回来了。
莫名的热意却在指尖升起，我不想再呆下去了。
虞渊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一笑，“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他像是在说，我等你回来。
我皱眉，这样的热切在他身上有些不合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姿态，真是太奇怪了。
我推门而出，“行空，带路……吧。你在那里干什么！”行空立在远处一棵大树上，四处张望，“我在看从哪里上去！”
我说：“东北角，守卫最少。”
行空疑惑，随即又释然，“差点忘了你是北九宫的人，肯定对天宫的事情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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