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已经在秋意中丧命。
每一片美丽的红枫背后,都有小小的翅膀或残缺的躯体。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每一个夏夜里歌唱,来时大张旗鼓,死时悄无声息。
许维之很想说:“我没有故事。”
但他的身边躺着何狡,一个同样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他不能让何狡感到绝望。
有时比悲惨的遭遇更让人绝望的,是整个世界仅有你如此。
斟酌良久,许维之缓缓开口:“我的母亲过世很早,当时年纪太小,很多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不同于许维之的敏感,何狡立刻惊讶地问:“啊?那她是……”
“病故。”
何狡也学着许维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很多细节,比如一起吃饭或者玩闹,还有当时的天气……氛围……”许维之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的,有些不真实。
太不真实了,连许维之自己也这样觉得,“有时候,我会怀疑她究竟有没有来过。”
何狡使劲吸了吸鼻子,激动地反驳:“当然是真的,你还记得那么多细节。”
许维之能想象到他瞪大眼睛的样子,“可我家没有任何有关于她的痕迹。”
何狡不相信:“照片总有吧?”
许维之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何狡还是不甘心:“逢个年过个节总要去扫墓看望吧?”
这次许维之沉默了,何狡感受到空气的凝固,后知后觉问错了问题。
“墓?她有吗?”许维之像是在问黑暗中的虚无,又像是在问自己,“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从来不允许我提起她。”疲倦,那些封尘多年的话,突然被说出口,整个人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反而有种强烈的疲倦。
所幸,今晚至此,他还没有后悔说出这些。
何狡应该是更痛苦的那个人,因为他不得不直面那些血淋淋的现实,相比于悄然逝去,血亲之间的杀戮能轻易让人崩溃。
不敢想象何狡的这些年,也无法把那个眼角眉梢都跳跃着光的何狡,和身侧的这个人联系起来。
但此时,何狡其实已经暂时忘记了那些,他正在绞尽脑汁地思考怎样安慰许维之,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别伤心了”。
许维之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平地,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没好气地说:“行了,快睡觉,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
何狡果然闭了嘴。
又觉得这样似乎有点不近人情,许维之追加了一句:“谢谢你,我好多了。”
他身上穿着何狡的睡衣,洗涤剂的味道淡淡的,手中一抹温软宣示着何狡的存在,当困意终于袭来,意识消退的最后一刻,许维之依稀听见他也说了声“谢谢”。
像两只受伤后的小兽,依偎在一起互相怜惜地舔舐伤口,在这个夜晚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沉沉睡去。
温暖,困乏,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舒适,除了有些刺眼的光,惹得人不太安宁。
什么东西动了动,许维之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睁开眼睛,头脑还有些不清醒,何狡的脸放大在眼前,那么近,连呼吸都交错在一起。
聊天聊到大半夜的后果是什么?
素色的布艺窗帘根本不能指望有什么遮光功能,整个房间被照得亮亮堂堂。
许维之敢打赌,这绝对不可能是早上了。
而且他的手好像……还和何狡牵着。
如果说昨晚牵在一起是为了互相慰藉,但牵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来,许维之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何狡,叫他起床:“醒醒。”
何狡非常自觉地继续沉睡。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许维之拿过放在床头的手表扫了一眼,顿时一个激灵,下床换好衣服,又去浴室简单洗漱了一下,回来的时候何狡还在睡,姿势都没有变过。
恶作剧的心思顿起,用两根手指捏住何狡的鼻子,看着他一点点皱起好看的眉头,然后难受地张开嘴,两线清亮慢慢放大,何狡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
让许维之想起了初生的小猫。
何狡把他的手拍开,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许维之按住他说:“现在马上起床,快十一点了,中午饭点都要被你睡过了。”
好像那个也才刚刚起床的人不是他一样。
何狡把脸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什么。
许维之把耳朵凑过去听,问他:“你说什么?”
就听见何狡带着笑意,用大梦初醒的黏糊语气说:“早上好啊许维之。”
只是一句话,许维之却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变得温柔,把何狡连拉带抱地弄起来,极其敷衍地回了他一句“早上好”。
何狡坐在被窝里,顶着一头微卷的乱毛,看起来像个超市打折促销时附赠的毛绒玩具。
可怜兮兮的。
来不及做饭了,又不想再吃何狡做的“煮方便面”,许维之考虑了一下,决定出去吃。
到卖早点的小摊,许维之感觉差不多走了一个世纪。
到不是有多远,院子门口就是,但再短的路也架不住何狡的皮。
看见两个小孩为了抢玩具哭的死去活来,他要一脸正气地上前调解,看见一群老太太打太极,他也要混进队伍里过两招,好不容易到了院门口,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吃力地瞅着早报,何狡非要给人家逐字逐句地把标题全部读一遍。
好几次许维之都想把他拉走,但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兴趣盎然的样子,还是任由他去了。
许维之站在不远处,看着何狡眉飞色舞地向老人说着什么,把老人哄得笑出一脸褶子,总是想起昨晚那个在他身边的何狡,那么痛苦的何狡,就不由得任他去了。
许维之要了一笼包子,何狡要了一碗小馄饨,坐在许维之对面吃着,雾气腾起来,何狡一口一个馄饨,腮帮子一动一动地鼓起,像只贪吃的仓鼠。
许维之突然想起来,上次他吃何狡给他的手抓饼,孙成泽说他也像只仓鼠。
那现在算什么?两只小仓鼠面对面进食吗?
何狡莫名其妙地看着对面的人突然发笑,小笼包被自己顺走了两个也没反应过来。
忍不住手贱薅了一把许维之的头发,由衷地感叹道:“你在外面可比在学校里有意思多了啊。”
许维之伸手把何狡的手按在自己的头顶,笑得更开心了:“我还能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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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也很有意思的,了解一下⁄(⁄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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