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巴谷尔，终结这一切，斩断这血债血偿的孽缘，这些事再不会让他惊醒，让他睁眼枯坐到天明。
只有扣下扳机······
只要扣下扳机······
扣下之后呢？
沈良的手指抖如筛糠，他猛然闭眼，指头微勾，一声炸响掠过，空枪管炸的掌心发酸，指头似被扯出掌心，坠得全身麻痒。
没子弹了。
那一瞬间，沈良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身体泄掉力气，冷汗呼啸而来，后背被冰雨打透，衣服牢牢黏在身上。
他卸掉力气，颓丧丢开手枪，闭眼咬紧牙关，狠狠砸向土墙。
他做不到。
他没法拔|出匕首，捅|进巴谷尔胸膛。
靳安邦抬手过来，把人拉进怀里，指头包住沈良后脑，深深摩挲几下。
陆峰抽|出纱布，洒上药粉，勒紧巴谷尔肩膀。
沈良失魂落魄，像个落实后被打湿的小狗，皮毛黏在一起，胸口大石被这一枪打碎，骤然而来的空虚似细密渔网，将他卷裹其中。
他一下一下眨眼，汗水将睫毛黏住，磨红的眼珠无法掀开，脑袋靠在靳安邦肩头，含糊不安咕哝，吐出支离破碎的字句。
靳安邦顾不得身上疼痛，安抚和他说话，沈良细瘦的腕骨不盈一握，手指卡住对方肌肉，指头挂满汗珠。
陆峰将巴谷尔丢下，起身来到土墙窗边，外面堆满断壁残桓，废墟压住碎肢烂肉，难闻土腥溜进鼻端，这些人用的大多都是土枪，粗糙且后座力大，近距离时一枪过来，弹片能把人打成筛子，脑壳碎成漏斗，浆液流淌一地。
防弹衣和头盔更加稀缺，总共没看到几个，陆峰回到商店，在里面翻箱倒柜，找出几件干净衣服，给他们换在身上。
两声巨响砸来，地板嗡嗡震颤，紧邻的两座土房被炸弹轰开，碎渣崩裂开来，冒出熊熊火光，火仗风势而起，滚滚浓烟飘来，挤压活命氧气。
天上有来回飞行的战机，向下投放弹药，陆峰知道以本地的军事水平，做不到大规模投放，肯定有军事实力一流的国家，参与了这场战斗，或许他们和哪方合作，或许他们浑水摸鱼，想趁乱分一杯羹。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对他们不利，靳安邦扎紧腹间伤口，把喝剩的水倒在头上，冲掉细碎血痂，他推开沈良的搀扶，掀开巴谷尔眼皮，看对方还剩口残气，将人扛在肩上。
他们借着浓烟遮掩，弯腰溜出土房，贴墙皮向外移动，尽量不开枪引起注意，刚溜出战火最盛的地方，背后被人一拍，陆峰寒毛炸开，劈手便要杀人，那人跳开半步，疯狂挥舞手臂：“陆哥是我！”
黄文野满面暗黄，涂着看不出颜色的油彩，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他张口笑出白牙，齿缝塞满黑泥：“怎么样，我手艺没退步吧？”
陆峰怔忪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们一路没被冷枪击中，是因为黄文野躲在高处，帮他们挡住伏击。
“好小子，”陆峰揉他头发，把一头黄毛揉散，“小看你了。”
黄文野得了陆哥夸奖，像小狗得到骨头，眼睛亮晶晶的，尾巴簌簌摇晃，他压低声音，凑近几人，拿出一张地图，上面有简易画出的地点：“我抢了辆车在这，我们快过去吧。”
他抢来的车停在土房旁边，外壳上几个弹孔，顶盖掀开半个，玻璃碎掉大半，引擎嗡嗡鸣响，它在腾起的烟雾里左冲右突，躲避袭来的土弹，车厢像狂风暴雨中的小船，在海上左右颠簸，陆峰驾着它冲出包围圈，一路踩油门到底，在耗光油箱之前，冲进一座二层仓库。
这一片的居民都跑光了，附近断壁残桓，一楼堆满铁皮玻璃，灰尘扑面而来，呛得人连连咳嗽，几个人互相搀扶进来，靳安邦和沈良靠在角落，黄文野在门口放哨，陆峰拽住巴谷尔的头发，像拉扯一具尸体，拖住人往楼上走，鲜血浸透尘土，滴答流淌下来。
沈良睁不开眼，极度疲惫让大脑停止运转，肾上腺激素爆发过后，手臂瘫软如泥，连抬起来都耗费力气，他靠上靳安邦肩膀，滑下来看人伤口，再抬眼时双目赤红，眼白挤压成泥：“渴不渴？”
靳安邦嗓子冒烟，被沙石碾磨嘶哑：“不渴。”
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拳头击打肉体，内脏被挤压成汁，靳安邦扫过门口，眼神飘向楼上：“小黄，去看看他。”
黄文野连连点头，蹑手蹑脚上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二楼破损的窗外有一束光，雾蒙蒙溜进房间，灰尘四散飞舞，笼罩在陆峰背上。
正中央一把木椅，巴谷尔四肢被缚，脑袋耷拉下来，胸膛剧烈起伏，像个被扎破的水袋，软绵绵挂上椅子，陆峰把玩一柄薄刃，像个势在必得的屠夫，寻找适合下刀的地方。
黄文野恍惚片刻，抓住扶手，一口血噎在喉口，堪堪咽不下去。
出过这么多次任务，早已是生死相|交的兄弟，他知道陆哥闷不吭声，性子冷硬，但从没有虐待俘虏的爱好，可此时此刻的陆哥，像个陌生的以杀戮为乐的人，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享受这种猫抓住老鼠之后，看它在掌下哀鸣的快乐。
复仇的快乐。
巴谷尔迷迷糊糊醒了，他察觉到自己的处境，肩膀弓缩成团，下巴顶上胸口的珠子，嘟囔默念经文，像要从里面汲取力量，陆峰劈手向前，拉住那条细绳，狠狠向后扯开，珠子叮咚砸在地上，咕噜噜滚得到处都是。
正中央的那颗滚向楼梯，叮叮咚咚砸落，在黄文野脚尖停下，黄文野张开五指，将它握在掌心。
那珠上刻着一只魔眼，上面结着薄薄血痂，满是尘封味道。
黄文野将它擦净，鬼使神差松手，让珠子掉进裤袋。
陆峰半蹲在地，慢条斯理抬手，掀开巴谷尔一条裤腿，露出里面的青色血管。
“你背后的人是谁，”陆峰指骨用力，让那泛着寒凉的刃锋，压进巴谷尔脚踝，“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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