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青空,有雁行过。——2015.12.28
巍峨复巍峨,雄浑复雄浑。他梦里的,他心底的,他笔下的,他口中的,是故国,是王城。
新墨未干,画还在桌上,剑还在壁上,郁结还在心上。他推开窗,灯火煌煌照流水滔滔人潮熙熙攘攘,万物都模糊,万物都踌躇。秋雨在沉闷中夹杂了凉意,一时间阴森得出奇。
檐角水珠一滴一滴连成千条万条丝线,千根万根丝弦,树枝摇曳迎接江南的雨,黑云乌压压遮天蔽日遮山隐水,城郭黑如巨兽。天际有雷声传来,轰鸣宛如战鼓。
是战鼓擂,是战鼓擂,是刀剑鸣,是刀剑鸣。是北地长河奔流带来的讯息,是平原是落日是塞北孤鸿是流云飞驰,是他的故园。
他从北方来。
他从一江之隔的故土来。
他乘一叶小小的窄窄的载不动离愁别绪的轻舟而来,他挥别残破的荒芜的挡不住千军万马的城池而来。
窗外风吹得紧,雨敲得急,他微微叹口气,披衣独酌,对着夜雨。
风中山不动,雨中山不动,他想起他乘舟渡河渡江,两岸青山也不动。有青山目送他远去,竟让那一段路又添了几分沧桑。
过了这里,到了那里,就再看不见黄土,唯有滚滚潮水,唯有滚滚思绪如潮。
他想在多雨的江南,也应有生机尚存,他还在期待某日重回故土,深深俯首再拥抱黄尘。
他来了江南。他在江南多少年,江南迎来送走多少个秋天,故国迎来送走多少个秋天。他看河岸草木萋萋凄凄又萋萋,年岁不停飞转。
枉读圣贤书!
那书中无刀剑,那书中无故土!
一杆笔难以抵挡万千铁骑,一页纸难以阻拦潇潇风雨!
那书,撑不起将倾的危楼;那书,斩不了进犯的贼寇;那书,照不亮民族的灵魂。
他将砚台捧起,举起,接一砚江南的雨水,涤一番塞北的烟尘。风吹雨打湿衣袖,冰冷犹如铁甲紧贴肌肤。他伸手一拂,手下衣袖太单薄,它单薄如它的主人,它单薄如他的如无数人的即将死去的丹心。
悲伤是相对无言的悲伤,哀恸是束手无策的哀恸,他郁郁寡欢,难见微光如星。
废帐在荒原遗留。丹心无人相剖。白骨也无人收。
江南的一杯酒,洒不进北地黄尘。
沉闷,沉闷。雨停风止黑云散尽,他胸口依然沉闷。钟声轰鸣在过往在今宵,画角吹响在昔年在此夜。他的窗向北开,北地长风吹渡大江,迫不及待地吹入他胸怀。
他透过窗看故国的天色,遥远的天色。
他猛然想起他离开那天,他遇见江畔渔父,他问渔父在看何物。
渔父将视线自北方的天幕上收回,冲他一笑。
“有雁群,从北地经过。”
有雁行过。
桌上的画干了,画上故城巍峨,有雁群经过。他俯身轻轻吻那画卷,似轻轻吻他的家国山河。
王城巍巍,镌入笔墨。故国青空,有雁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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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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