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又被饿醒了。我将被子团好抵住肚子,希望缓解胃里的空虚,但是我太饿了,恶心又难受,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块面包丢到了我的床上。
我感激地抬起头,阿列克谢则转身走回他的床铺。
周一的劳作,我又和米哈伊尔分到了一组,他依旧以他惊人的记忆里工作着。纳粹会把囚犯中有用的人集中起来,比如犹太人里的医生和护士,以及有技术的工人,特别为他们所用。米哈伊尔的聪明却从没有被发觉。他十四岁的身体里盛放着更成熟的灵魂,他知道何时利用他的头脑,什么时候装傻充愣。
“我这样的人,和那群医生不一样,他们会叫我去Kanada ,而到那里去的人,基本没有生还的。”米哈伊尔对我说。
这样的一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我们又亲眼目睹了一场惨剧。我们返回比克瑙准备接受定期体检,一队犹太人像一伙飘移的幽灵从我们身边经过,他们拿着洗浴用的东西,眼神迷离,却异常兴奋,像是要走向什么美好的地方。顺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我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建筑,没什么特别的。
我隐约听到他们说“洗澡”。对于浑身脏兮兮的人来说,这确实是集中营里莫大的恩赐。一大队人很快全部进到了“浴室”里。随后党卫军锁上大门,另一些人在草地上的孔洞里投入什么东西。
“那是齐克隆B。”米哈伊尔在我身后说道,“他们完了。”
我还不知道什么是齐克隆B。大约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开始传出惊恐的尖叫,在外面的人无动于衷,任凭里面骇人的叫声穿透耳膜。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浴室”又恢复了安静。纳粹打开门,让一些犹太人进去,不一会儿就拖出了许多具白花花的尸体。他们将尸体堆放在一起,将衣服堆放在另一边。一些人开始分拣衣物和可能残留的值钱物品,另一些人则开始割去尸体的头发。女人们的头发,有黑色的,深棕的,金黄的,红色的,被丢到一辆推车上,然后送走。
“那些头发可以用来编织……”米哈伊尔解释道。
“别说了。”我打断他,将视线从“浴室”那边移开。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说,“为什么不起来反抗,他们明明有那么多人……”
为我们进行体检的依旧是门格勒医生,贝海姆陪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贝海姆的瞬间,我的心平静了下来。我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不能言说的默契。
我们脱下衣服接受检查,贝海姆简单查看了我的身体就让我通过了。米哈伊尔紧跟在我身后,“真奇怪,他们没有记下你的编号,明明你后背有一道伤疤。”
我对他笑笑,不再说话。
我们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却正好遇到了排在我们后面体检的英国战俘。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卡尔,我对他微笑示意。他的眼神却直直地盯着我,很久都没有移开。
那眼神里写满了歉疚,而那原本应该是我对他的情绪。
当天晚上,我趴在床上睡不着。如果阿列克谢说得没错,今天是阿尔布莱希特值班的日子,一周只有这一次能见到卡尔。然而我不能拖累他们,我不想睡,也不能下床出去。正当我辗转的时候,阿列克谢轻声叫我下来。我几乎是从床上滑下来的。
他带着我出了营房。
我们的看守不在这里,而对面营房那边,隔着铁网,阿尔布莱希特对我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我去抽根烟。”阿列克谢说,“半个小时。”
我不住地对他说着谢谢,直到双唇都变得麻木。
阿尔布莱希特叫我过去,我小心翼翼地跑到铁网边上,准备再次爬过去,他却制止了我。
“铁网是不能随意攀爬的,很多都是通电的,会致命。”阿尔布莱希特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比较特殊,只是为了划分营房,所以没有电。”
“谢谢……”
“我去叫卡尔出来。”他对我明朗地笑笑,就离开了。
大约一分钟后,卡尔就出来了。他还穿着白天的那套衣服,顶着一头深棕色的卷发。
我们靠着铁网坐了下来,肩膀挨着肩膀,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中间隔了铁网。
“我今天……看到了你们在体检。”他说。
我点头,“嗯,我十分幸运地又逃过了一劫,你也是。”
一阵漫长的沉默大约有两分钟那么长。
“艾拉,你背后的伤,还会疼吗?”
我愣住了,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的脸。他侧对着我,月光只能照亮半面,但他看上去那么忧伤。我伸出手,却只能勉强用手指摸到他柔软的头发。
“早就不疼了,卡尔。”
他的手指从铁网另一边探了过来,我用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因为他的手很冷。
“和小时候一样,卡尔你总是这么粘人。”
“因为你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你,艾拉,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要保护你。”我说,“总要有一个人走在前面挡住危险——”
他被我攥在手心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然后抽了出来,“艾拉,我……”
“卡尔,你长大了。”我叹了口气,“也不再需要我——”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鼓鼓囊囊的,隐约有油从里面浸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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