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尹时京的事情，尹琼和父亲之间一直有所隔阂，但在死亡面前，这些似乎都不再算什么。萧恒远远看那挽着尹时京擦眼泪的美丽女人，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联系到自己的母亲，或许羡慕和怅惘二者皆有。
先前和尹时京独处时还好，等到尹家其他人来了，萧恒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尹时京知晓他觉得尴尬，在被尹泽领着去和公司里的叔伯们交际前让他上楼去陪老夫人说会话。
昨夜太过匆忙，他上楼后注意到走廊上有四五间房，老夫人的卧室在另一头，大房间，主卧，房门紧闭。他在外边敲了敲门，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谁？”很久以后老夫人有回应，不像是不肯见人的模样，他送了口气。
“是我，萧恒。”
“进来吧，门没有锁。”
门开以后，里头别有天地——是套房，外头有个小客厅，里边才是宽敞的卧室。老夫人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窗户边的靠背椅上，手边摆着收音机，里头咿咿呀呀地唱着：两小无猜嬉院庭，长大避嫌两别离……遥寄郎君慰痴心。
萧恒听出这是西厢记里的选段。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腐朽气味，萧恒过去替她打开窗，让空气流通起来。
“听时京说你辞了工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想不到尹时京连这些话都和她说了，别开眼睛，“先休息，过几个月再重新找事情做。”
“有什么难处就和我们说，一家人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我知道，”他想说自己还不至于活不下去，“我知道的……”
中途尹时京上来一趟，身上都是烟味，眉宇里有疲态，显然是应付那些人老心不老的叔伯们不怎么省心。
“午饭做好了，外婆你要不要下去见见曹叔叔他们？”
“我不饿，”老夫人疲倦地摆手拒绝，“萧恒你跟他下去，我就算了，没这个心情。”
最后他们还是没有劝动老夫人下去吃饭，让罗姐单独煮了鸡汤馄饨端上来。
留下来吃饭的都是尹家熟人，尹琼打老远就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说是特地给他留了位置。他有些迟疑的坐下，看到旁边尹时京松了松领口，跟旁边的尹泽小声说事情。
悲伤的氛围仍旧笼罩着，却不再像深夜独处时那般浓烈。
午饭后，萧恒回了一趟房间，从自己的包里找出那小小的瓶子，倒了两粒白色药片出来吞下，吞完就看到进来换衣服的尹时京。
“听罗姐说你起得很早。”他没看到萧恒是进来做什么的，自顾自说话，“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些困了。”
“那就睡会，反正外头没什么要你做的。”
尹泽没回来以前，他们都被分配着做了不少体力活。尹时京脱掉沾了油渍的上衣，“床睡得还习惯吗？”
“还可以吧。”其实是睡不习惯的，萧恒总不至于跟他说是陌生环境的应激反应比较严重。
清凌凌的日光中，他盯着尹时京光裸背脊看了两三秒，突然清醒一般收回目光。
“你睡会，”尹时京换好衣服，难得强硬地说，“连我妈觉得你脸色难看，问我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病，”他下意识就反驳。
“需要我拿镜子过来吗？”
尹时京斜眼看他，他拗不过才认命似的到床上躺下，“记得叫我起来。”
按照萧恒的本意是睡一两个钟头就起来，外边兵荒马乱，他这边也不好高枕安眠。
可能是药效上来了，他睡得难得的沉，等醒过来发现太阳都已经要下山，湿润温暖的余晖涂抹在天边。他挣扎着想要起身，骤然发觉床边坐了个人。
这一发现让他浑身都僵硬，直到这不速之客开口说话。
“你醒了……你在怕什么？”
“是你，几点了？”
尹时京没有作答，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看。
萧恒虽然心中古怪，但是也不愿意问他自己是不是说了梦话。
“很无聊吧，奔丧吊唁就是这样的。”
“没有。”萧恒对上他的目光，松懈下来，讲了实话，“好吧，是有一点。活着的人做什么，死了的人都不可能知道了，但是我们还是要这样做，没有为什么。”
尹时京的侧影被落日镀上一层金边，而太阳无法照射到的暗面更加深邃。他语气随意地问，“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
“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尹时京反问他，他语塞。
没人规定他们晚上不可以出去，而尹时京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会严格遵守规定的人，他知晓。
“不会再和人打一架吧？”他的确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把这种本该深藏心底的话说出来？
“不会的，我保证。”
到这时他才发觉尹时京凑得太近，嘴唇轻轻翕合。
不是说话的好姿势，倒像是另一种暗示，比方说接吻。
萧恒听见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难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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