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出殡前夕，途中偶尔有半天的停歇，后来又缠缠绵绵地下起来。托长时间降水的福，温度降下去不少，到处都潮得厉害，几欲生霉。
出殡前夕，尹时京从外边回来，听到有人喊他，原来是尹泽的女儿尹兰书。
“堂哥，堂哥，我在这里。”
尹兰书比他小两岁，在日本读环境学，为这件事特地向研究室请了三天假期，因为机票不好卖，先是到香港，然后转高铁，几经波折才到这里。
“怎么不进去？”他手插在口袋里，停下脚步等她。
“刚在里面陪小姑他们打了两圈牌。我的筹码都输光了，找了个借口溜出来透气。他们都抽烟，有些呛人。”她亲热地挽住他的胳膊，借机想要偷看他手机屏幕，“女朋友？”
“工作上的事。”尹时京不动声色躲开，“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东西。”
走廊里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洒落在他周身，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会客厅，隐约还能听见里边人交谈时的喧嚣——因为天不亮就要动身，自觉起不来的几人摆了两桌麻将，好借此消磨掉最后几个钟头。
忽然有人肚子叫了一声，尹时京装没听到，尹兰书有些赧然地侧过头。
“上次的蛋糕还有吗？真的好好吃，比之前去跟同学去北海道吃过的还好吃。”
“那是我和你萧恒表哥专门给外婆买的，想吃可以自己去买。”面对撒娇尹时京并不买账，“你不是之前总嚷着要减肥，这会就不怕长胖了？”
说完他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到烟雾缭绕的客厅里面。
屋里比他想得要安静一些，只有麻将牌碰撞发出的脆响和偶尔的人声。
“是啦，我让萧恒表哥代替我才走人的，不然小姑他们三缺一肯定不放过我，”留意到尹时京的目光所在，尹兰书摊开手解释，“他玩得比我好一些，至少没两圈输光全部筹码。”
那边萧恒看到尹时京就像看到救星一般。
尹时京立刻抛开尹兰书，绕到他身后，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上和他说起悄悄话。
“让我看看牌。”
感受到另一人的重量，萧恒有些不太自在地想要回头，“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她不介意。”尹时京瞥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贴着萧恒的耳朵说。
“你这是帮他作弊。”尹琼拈起一张四条丢出去，“你都没帮过我。”
“知道你所向披靡，我帮帮他有什么不行的？”尹时京几乎是手把手地帮萧恒把牌打出去。
和勉强知道规则的萧恒不同，逢年过节总陪老太太玩牌的尹时京显然是这方面的好手。
“下不为例。”输了好大一笔的尹琼朝尹时京摆手，“马上就把人还给你，你们记得到点来找我就是了。”
打牌的打牌，闲聊的闲聊，倒不算冷清。尹兰书闲不住，四处转悠，看看这个的牌又看看那个的，一时不慎又被尹时京逮到。
“那里差个人。”
萧恒走了，尹琼他们那桌刚好三缺一。
“为什么是我？”尹兰书鼓起腮帮子抗议，却被尹时京轻松地按了回去。
“你萧恒表哥人不舒服，这圈打完我带他回去休息。”
“是是是，我看出来了，你们母子都偏心得厉害。哦对了，蕙芩姐说你很久没有约她出来了。”尹兰书扁扁嘴，也不可能真的强迫病人，换了个话题继续说，“她很中意你。”
高蕙芩是尹兰书的朋友，之前去尹泽家吃饭的时候被介绍给他。尹泽说的是年轻人要互相了解，但打得是什么主意尹时京心底自然清楚。
“别操这种心，我自己有分寸。”
“蕙芩姐真的很好，漂亮又大方，”尹兰书为自己的好朋友鸣不平，“不过你肯定又是工作忙那套，我都能背了。要我说，你这么花心，要不是蕙芩喜欢你，我才不当这个媒人。”
“那你干脆放弃。”尹时京想抽烟，但不知怎的，手伸到一半放弃了。
“还是那个小明星？”
“早就散了，我这半年一直都一个人。”
“你单身都不肯给蕙芩姐一个机会吗？”
和小姑娘说不清楚，尹时京就不再说这个话题，看着窗外花园里被雨水打落的铁线莲出神。
一点钟的时候，罗姐和和临时来帮忙的另一个阿姨端着云吞面和银耳汤上来。
尹时京如约过去带萧恒回房间。
“尹兰书，这边就交给你了。”
尹兰书哭丧着脸坐回去，嘴里念叨着自己再输下去这个月零花钱都要没了。
“为什么不去睡一会？”萧恒不解。
“萧恒表哥，是这样子的，”尹兰书跟萧恒说话时又是另一幅乖巧面孔，“我经常做实验做得很晚，就得出了一个规律：如果不能睡到自然醒还不如不要睡，不然中途被吵醒更难受。”
萧恒愣住。
“难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尹时京递给她一张信用卡，“别太过分。”
“堂哥万岁！”尹兰书假模假样地欢呼起来。
尹时京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牵着萧恒离开了这里。
会客厅到卧室的路途并不遥远，没一会就到了。
“你刚刚想到了什么？”尹时京头也不回，“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难受？”
“什么？”他试图蒙混过关。
“尹兰书的歪理邪说。如果不能一直拥有不如不要这套。”尹时京突然停下脚步，他险些撞上去，“告诉我吧，你为什么露出那副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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