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段枯焦的木头也不知道是谁搬来丢弃在那儿的，已经放了好些年，外面的院子许久未有人打理，实在没什么好景致。
九思在病榻上的时候，就每日里瞧着那段木头一点一点的被虫蛀烂，亮条条的日光打在上面，还能闻到点腐糜的味道。
采锦重新灌了汤婆子进来，看见她盯着窗外出神，过去把窗棱又支起来了一些，细细碎碎的一片便落进了屋里，只是离床榻却还很远。
她已经很久没下过地了。
想起上一次碰到这么好的日头，还是出嫁的时候。喜帕盖在头上，垂头可见的便只有周边一圈光亮和地上一双影子。
当年她十七岁，身边站的郎君是她心心念念要嫁的人，为了这，她拿着从祖母那里偷来的赐卷，独身一人踏进皇宫换来了那纸婚约。如愿嫁来了裴家。
裴家的十四年，只换来夫君与庶堂妹恩爱如斯，而自己在这四四方方一角天中，一病便是近十年。
九思闭着眼，汤婆子在怀里明明烫的发紧，却觉着没什么温度，四肢百骸还是瘆的慌。
芙巧熬来的中药一日日越发苦了起来，她身上的病却愈发严重，见风就咳，稍微挪动便喘，白天夜里都是一身冷汗。
裴珉应该是最希望她能早早死掉的人，却不知道还在顾忌什么，换了好几个名医用珍贵的药材让她吊着命，常常隔着屏风还能听见大夫讲，夫人这病已是极难。
大概是不想她那么容易的便死掉罢。
采锦又给她夹了两床棉褥被子在身上，还觉着冷得很，大白日里床跟前烧着两个旺旺的火盆，不晓得使的什么炭，窜出一撩撩的火星子在空气里燃的劈啪作响，一阵阵呛人的烟往鼻子里钻。
九思喘着粗气，哑着嗓子喊采锦，老半天没有人进来，睁开汗涔涔的眼睛才看到房内的丫鬟都不在。芙巧、采锦那两个一向都爱守着自己，今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觉得自己像是挨了很久，一个脸生的丫鬟才从屏风转进来，托盘里不再是什么药，只规规整整放着笔墨纸砚，站在床前。
九思大口大口喘着，扯着脖子去看，她目力早不如从前，盯着许久才认清上面的字，梗在胸口的一股气吐出来，他终于送来了这纸平妻书，
她忍不住发笑，抬手画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日后，九思出气已是极难，断不肯再吃药，睁大了一双凹陷进去的眼睛，从窗棱缝儿覷见外头的那段黑黢黢的枯木不知何时打出了个嫩尖儿来，终于阖了眼。
自己应是再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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