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阮静渠老家说是在蓟津，但其实他在这边并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亲人。蓟津是他父亲家这边的亲戚住的地方，但他父母散得早且不愉快，后来父亲再婚，阮静渠又跟着母亲长大。他以前说蓟津是他的老家，更多是随口的习惯。
这些零碎的背景故事，阮静渠从没有提起过。易瞻之所以会知道，一是路明迢断断续续告诉过他一些，二是有好事人在高中论坛上煞有介事地提过。那时易瞻和阮静渠断了联系，杳无音讯不难熬，难熬的是心中念想未断。他看那些有关阮静渠的回帖，急切且囫囵，不论真假。
阮静渠说要回泉市，趁的是一个双休日。他走得果断，易瞻却清楚他的决定下得并不仓促。期间也用微信说过几句话，易瞻懂事，不问阮静渠家里的事，尽他所能说些让阮静渠开心的话，他不知道阮静渠会不会觉得他笨拙。
回程正好在周日晚上，易瞻去接他，发消息让阮静渠等。他乘地铁到出站口，见阮静渠戴着耳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他没有行李箱，随便背了个包。阮静渠抬头看见易瞻，笑着起身又和他转身回地铁站。他没笑易瞻说你多余来这一趟，反而任由易瞻拿了自己的包替他背在身上。
下站的地方离住处还要走一段路，他们走在一起，靠的很近，也隐秘地牵着手。蓟津的夜晚，热闹的商铺灯光连绵成一片，行人往来络绎不绝。易瞻刚来这里念大学时，总觉得这座城市仿佛没有安睡的时刻，只有看到烘培店挂出八折的小黑板时，才让他有种“今天快要过去”的实感。
阮静渠进去买了个牛角面包，易瞻不知道他有没有吃晚饭，看他胃口大开的样子，只怕是没有。面包挺大，阮静渠双手拿，腾不出手来牵他。易瞻只好双手插兜，亦步亦趋地跟着阮静渠，听他一边吃一边嫌这个面包上糖霜太多，大晚上的怎么可以吃这么甜？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易瞻残忍戳穿他。他记得在泉市时，阮静渠约他写作业，去的总是甜品店，点的饮料都是加糖。想了想他补充一句，“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也没事啊，你太瘦了。”
他这句话里带着不由自主的怜惜，连着阮静渠看过来的眼神都带有温和的安抚。
“喜欢归喜欢，但总觉得不合适啊，”阮静渠吃东西总是细嚼慢咽得很斯文，咽下去才开口回答他，“这完蛋了，转正还八字没一撇，职业病先安排上了。”
后来阮静渠到底吃不下，又理所当然剩半块塞给易瞻。易瞻一手拿着，一手又去牵他。他扣着阮静渠的指根，感受到那片皮肤的微凉，情不自禁地又攥紧了些。
“这一次回去，我和我妈提了你。”阮静渠主动提了这事，语气平缓安然，“没多说，就是说我谈恋爱了，和我一个认识了好几年的学弟。”
易瞻一顿，心却蹭得跳得老高，跳得很快。他睁大眼睛，对着阮静渠偏头看来的目光，有揶揄的笑意，更多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定。
街道灯影流光溢彩，照得阮静渠眼睛很亮。他向来耐心，一言不发地给易瞻时间反应过来。易瞻在阮静渠明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看不真切，但他总觉得自己怔楞的模样一定很傻。阮静渠的话好像一口糖浆淌进他心里，凝结成块剔透的琥珀。
易瞻没来由觉得紧张，手心可能出了汗，但他还是紧紧牵着阮静渠，像寻求某种力量，某种慰藉。末了才支支吾吾开口：“阿姨她……她怎么说……”
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骂你了吗？”
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怎么答也不像话，说挨了骂定然堵心，但要说没挨骂，倒好像……终于让亲人绝望，被放弃了似的。易瞻觉得这个结果之于阮静渠，估计还不如一直拉扯来得要好。
阮静渠却哑然失笑。他的目光沿着笔挺的街道遥遥铺开，牵着易瞻的手摇了摇。“没有啊，没挨骂，没断绝母子关系。”他还开玩笑，看起来还不错，看起来。
那……那对于……是什么个态度？这话易瞻有点不好意思问出口。他推敲着，换个温和的问法：“……接受吗？”
“嗯……算吧，”阮静渠还给他补上一句，“你别紧张。”语气像哄孩子。
易瞻懊恼，带着一水儿的无措感，顺手将裹面包的油纸扔进了垃圾桶。他无可避免想起，也是有一回，他去接从泉市回来的、泪水涟涟的阮静渠。亲情支离破碎，爱情裹足不前，他们不得已五感封闭，装聋作哑，惺惺作态了好一段日子。
那时家人的决绝不仅击垮了阮静渠，甚至是易瞻也仿佛要被那无望的茫然冲垮了。他十年怕井绳，还是忍不住追问：“阿姨情绪还好吗？”
“不好我也不会回来呀。”
言下之意你又问一句废话。灯火通明的繁华渐渐被抛在身后，四周不知不觉静了，阮静渠的声音也越发清透：“我妈还问了你几句呢。”
紧张一瞬儿盖过了忧虑。易瞻眼皮一跳，面色有些恍惚，脱口而出道：“问我什么？”
“我想想啊，”阮静渠低眉垂目，一脸若无其事，嘴角却是微微勾起，“问我们怎么认识的呀，你是哪里人，谈了多久……林林总总不过就是这些老生常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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