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JR快车上说的事项，在出了车站以后都没能实现。他们才刚刚在旅馆里落脚，陈苒便扯下自己的围巾迎着窗户抖了抖，显出几分嫌弃的模样。
“要不要去买衣服？”江煜将行李箱放在桌边，对他说。
陈苒惊喜地眨了眨眼睛，问：“你给我买？”
江煜好笑道：“你身无分文，自己买，还不得把自己卖在店里？”
“好。”陈苒上前挽他的胳膊，说话还带着委屈的无辜劲儿，“我不是嫌弃老师你的衣服，而是……实在不适合我穿。我就买两套，不花很多钱。”
江煜审视般看他，捏了一下他的脸，微笑说：“只要不把我的卡刷爆，你想买多少都行。”
江煜本没有相信陈苒的意思，陈苒当然也没有要让他相信的固执。说的都是场面话，来到商业街的服装店，陈苒逛了几间，江煜都跟在他的身后，站在一旁等他挑选和试穿。
像陈苒这样的少年，穿什么都光鲜好看，每次从试衣间里走出来，都会引来导购员的啧啧赞叹。
江煜坐在沙发里等他，看他走到自己的面前原地转一圈，满怀期待看着自己，眼底还留着些许骄傲的自信。江煜点了点头。
“您穿这个真的很帅气，像电影明星！”导购员拍手称赞。
陈苒的心里一惊，也不知她会不会认出自己，急忙用乞求的语气对江煜说：“老师，买这套吧？”
江煜抬起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建议道：“你的腿会不会冷？”
他选的是一条毛呢短裤，修长的腿露了大一截在空气中。陈苒低头看了看自己，撇嘴道：“大家都这么穿。”他们在车站外遇到的那些女高中生，一个个都是短裙和长筒袜。
“觉得冷的话，可以挑选长筒袜。我们这儿有男士的袜子。”导购员说着便向陈苒引路。
陈苒没动，只定定地看江煜。
江煜抬头望着他，半晌，他微笑点头：“想穿什么，就去拿吧。”
陈苒开心地上前，弯腰往江煜的脸上亲了一下，喜滋滋地走到一脸惊愕的导购员身边，问：“袜子在哪里？”
导购员看看陈苒，又看看江煜，一瞬间红了脸，说话有些结巴：“这、这边请。”
其实依照江煜的收入，并不可能让某个人过那种对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对方想买什么，他跟在后面刷卡，这种生活，一般工薪阶层过不起。除非那个人真的很吸引他，他肯为之掏钱，哪怕自己的积蓄并不多。
陈苒在看江煜刷卡时，心里掠过一个想法：江煜说不定远比他嘴上说的在乎他。可这个想法究竟是不是真的，陈苒没有心思求证。
江煜是个很好的恋人，陈苒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如此享受着他的宠爱和宽容，不管是不是真心的。
只要被爱就够了。
像是一株含苞的罂粟，散发着神秘和未知，映射着巨大的诱惑。
他负责被爱，负责得到对方的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吸收着对方的光和热。让那人本来是一根隐隐发光的炭火，被风鼓动以后冒出刺眼而灼热的光，剧烈燃烧，然后耗尽热量。
为他而死，然后自己无从取暖，也抱寒而终。
运河两旁堆满了积雪，白茫茫的一片，雪映着天上的光，将房屋照得洁白。
陈苒的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地走在前头。积雪上随处可见游客们写下的短句，日文、中文，英语、韩语，还会看到桃心或者小熊这样的图案。他找了一根木棍子，在一片雪坡上画一只猫，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朝江煜喊：“老师，你过来看！”
“这是什么？”江煜踱步而至。
“猫咪。”或许是入乡随俗，陈苒说的都是日语，让这个词在发音的时候显出了一点更幼稚的调。
江煜歪过头又看了一遍，摇摇头，说：“像熊多一些。”
“我是业余的，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陈苒理直气壮，把木棍递给他，“‘我喜欢你’怎么写？”
他淡淡一笑，也不知是纵容还是装傻，依言把字写在猫咪的旁边。
陈苒靠往他的手臂，又问：“那我的名字呢？——写在上面。”他指着刚才那行字上方的空白。
江煜转眸看了他一眼，说：“其实和中文一样。”话毕，江煜写下了他的名字。
在雪白的雪上，两行字。少年不明白，这是还要讨论词序的句子。
陈苒看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怔忡。
他是陈苒，不是麦卓如。
“怎么了？”大概是他的样子太奇怪，江煜搂了一下他的肩膀，关切道。
“没什么。”陈苒说完一愣，又用中文说了一遍，“没什么。”
江煜注视着他，没有相信，放轻了声音，摸了摸他的额头，问：“不舒服了吗？”
“我说了没事！”把江煜的手扫开，陈苒突然大叫了一声。
声音滑过雪的表面，在寂静的运河边，成一片空响。
留下站在雪中的两个人。
陈苒听见自己起伏不定的、不安稳的呼吸声。江煜太安静了，让他觉得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眶忽然开始泛红，不知过了多久，他张了张嘴巴，带着千般万般的委屈一样叫：“老师……”
江煜的眸光一闪，抬手抚了抚他的胳膊，轻声说：“我们找地方坐一坐吧，冻坏了。”
陈苒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抿着嘴巴，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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