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华
钱彪大口喝酒吃肉，一只脚搭在长板凳上。
不知不觉中，对桌多了位白衣少妇，蛾眉轻锁，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菜。
钱彪哼起小曲儿。少妇向钱彪这边瞟了一眼，钱彪直了眼，仿佛被那眼神电住了一般，酒杯端到一半竟顿住了。少妇瞧见他的傻样，抿嘴一笑，钱彪这才回过神来，一饮而尽。放下杯，钱彪向少妇抛起媚眼，想不到少妇竟也不动怒，只是羞赧一笑。
钱彪顿时来了兴致，端起酒杯晃过去，说：小娘子，钱某敬你。少妇低着头，娇滴滴地问：敢问英雄来自何方？钱彪哈哈一笑，说：青……在军中当差。少妇抬头，说：哎哟，怪不得呢，奴家瞧您那气概，一定是位将军吧。钱彪眼珠一转，说：好眼力。
钱彪斟满一盅酒相敬。少妇先是推托，架不住钱彪几番相劝，居然喝下一半，那原本雪白的瓜子脸红得跟桃花似的，乐爆了钱彪的满脸麻子。
钱彪干脆坐了下来，开始吹嘘起自己是如何勇猛善战，又如何如何在万马军中，一刀割断敌军主将的喉咙。少妇背过头去，双肩发抖。
钱彪急忙上前，扶住少妇，说：哎，瞅我这破舌头，瞎搅和这些干吗，该割。
少妇定了定神，挤出一丝笑，说：是小女子胆小，哪能怪将军呢。
钱彪立马换了话题，聊起了骑马，少妇听得眼都不眨，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钱彪暗暗得意，说：想学骑马吗？我教你去。少妇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教了半天，少妇也没学会。钱彪干脆坐在少妇身后，在少妇的惊叫声中，健马飞驰着奔向街巷山林。
一直玩到天黑，钱彪带少妇回客栈吃饭。少妇玩得挺开心，斟满酒敬钱彪。钱彪说：慢来。随从拿出一根银针，放到酒菜里试了一遍，冲钱彪点点头。少妇嘴一噘，说：奴家敬你是英雄，可你……
钱彪赶忙说：千万别在意，外面黑店多，怕中招。
钱彪赔了很多不是，少妇这才展颜微笑。两人你敬我，我敬你。少妇不经意地捂着口袋，眼角余光处，随从鹰一样的眼睛让她失望。少妇暗叹一声。少妇很能劝酒，自己却也喝了不少。酒足饭饱后，钱彪搂着半推半就的少妇去了客房。
啊！——半夜里，钱彪低沉而短促的低吼声惊破夜空。随从慌忙赶去。
客房内，随着短暂的几下扑腾声后，花猫般的欢叫声也歇下，再没声响。随从拍着后脑勺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瞎想个啥呢！
半个月后，青龙寨寨主“钱一刀”被杀的消息传来，李员外家中又响起一片哭声。钱彪外号叫“钱一刀”，杀人时总是直取对方喉咙要害。一年前，李员外的儿子李云赴京赶考途中，也是被他一刀毙命的，哪承想，这贼竟然也死于这一招之下。
报应啊！李员外拜谢天地。一家人中，李云的夫人刘氏哭得最为伤心：夫君啊，这仇，终于报了！
三个月后，刘氏回了娘家。
刘氏回去后就有点疯疯癫癫了，成天穿着宽大的衣服站在窗口，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候还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夫君啊，怪我吧，夫君啊，别怪我！
刘家人说：小姐可怜，过门没多久就守了寡。
半年后，运河上浮起一具女尸，被打捞上来后，有人说好像是秀才李云的夫人刘氏。李家人过来一认说不是，李云被害快两年多了，如果是刘氏又怎会有身孕？刘家人来了也摇头，刘家是书香门第，断不会出败坏门风的女子，一定是从上游漂来的！
女尸落水前脸上显然用刀划了一道又一道，在水里浸泡得久了，面目更是无法辨认。还是刘员外发了善心，花钱雇人给她收殓了，埋在运河的荒滩边，还立了块碑，上书：无名氏之墓。
刘家老夫人在世时，有人在夜里看见她从荒滩那边过来。只是老妇人过世后，再不见有人去过那边。
原载2016年第1期《作家文苑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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