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洋
酒醒了。
张老板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也吃了一回牢饭。醉驾，吊销驾照，拘留一个月。
他的心里交织着苦涩和委屈，本本分分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把原先一家小小的作坊捣鼓成如今有着三四百人规模的工厂，着实吃了不少苦。想到自己这些年来从不走歪门邪道，奉公守法，按时纳税，还让厂里接纳了一些轻度残疾的人做些轻活儿，对这个社会不说是劳苦功高，但至少也算有所贡献吧。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来了？
张老板耷拉着苦瓜脸听狱警说了一遍看守所的纪律和作息，酒驾拘留可以不用剃头，听到这个，他原本揪着的心稍稍松了下来。自己的发际线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高，剃了光头怕是这辈子都长不回来了。
狱警将张老板带到二舍六间后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话后便离开了。常年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张老板多少有点看人的眼力，他瞅了瞅屋里的狱友们，连自己在内刚好是五个人，并没有什么面相穷凶极恶的人，而且都没剃头，也就是说应该都是和自己差不多的刑期，大概关个十天半月就能重获自由。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和气气地问张老板：“您贵姓？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免贵姓张，醉驾进来的，您说说，我遇到的这叫什么倒霉事儿，我呀，压根儿就没撞到人！这也要进来蹲着，我真是冤哪！”张老板一见有人跟他搭话，忙不迭诉起苦来。
想不到他这一诉苦，整个监房就跟炸了锅似的，一片哀叹声惋惜声，倒弄得张老板不明所以，中年人苦笑着解释道：“连你在内咱一共五个人，倒是有四个都是醉驾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大家都跟你似的，都喊冤，还真是邪了门了，你倒说说你没撞人咋会进来？难道跟那小李一样，也是恰好遇到拦路检查的警察了？”
于是张老板便讲了一下他自己的事儿。
原来，周末那天，张老板开车去酒店招待生意场上的朋友，因为是周末，他便没让司机接送，原本想得挺好，酒宴结束后散步回家正好可以醒醒酒，谁想到酒过三巡，一个电话打来，说是工厂里发生工人斗殴，有人受伤流血了。吓得张老板立刻开车回去处理了，路不远，路上倒是没事儿，但醉眼迷离的张老板愣是开错了地儿，把车开到了隔壁的另一家工厂门前，下班时间，保安不放他进去，他就急了，你这保安怎么不给老板我开门？耽误我办事儿出了人命怎么办？当下骂了几句，那保安当即报警，张老板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拘留了一个月。
听完张老板的事儿，一屋子的人都乐了，中年人接过话茬：“您呀，那不算什么，您是老板，等出去了一样该干吗干吗，伤不了筋骨，驾照吊销了也还有司机伺候着。”
张老板一听这话就不开心了：“我冤哪，在这儿关一个月，耽误我多少生意？那俩打架斗殴的兔崽子才关一礼拜，为他们操心的我反而要关一个月，当然我是犯了错，但这也太……”
中年人安慰了一下张老板：“法律嘛，就是这样铁面无私，犯了事儿，人人平等，您说您冤哪，其实我比您还冤，这摊上了就得认，自己闯的祸，又能怨谁？”
中年人介绍说，自己姓赵，是个基层的副科长，眼瞅着今年可以升个正科，现在出了这事儿，工作都保不住。出事儿前那天晚上，赵科陪领导接待客人，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一大早他老婆要他开车去机场接她父母来家里小住，赵科只能打着哈欠上了路，一晃神不小心和别的车发生了剐蹭，两方说不拢便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闻到了赵科嘴里若有若无的酒味，便给他测了个酒精，想不到这隔了一夜，酒精也没散掉，这一测，算是彻底葬送了赵科下半辈子的仕途。拘留半个月倒是小事，但开除公职的处分足以让赵科失去自己的未来。
“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了工作，以后的日子简直没法想……”赵科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张老板听完赵科的这番遭遇，心中的不平和愤懑消散了不少，他忽然想起自己厂里那个看仓库的瘸腿老王，就是遇到别人酒驾才被撞坏的，他看着可怜才招了他，老王以前是电工，若腿脚好好的，应该能为厂子做不少事呢。
想到这里，张老板不由得长叹一声：“严是严了点，说冤咱们好像也有那么点冤，但就和您说的一样，法律是铁面无私的，醉驾确实害人，我厂里就有一个活范例，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自己做的自己扛，出去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生活上有啥难处，上××厂找我，力所能及的，咱一起把这个难关给过了。”
赵科擦了擦眼泪，点点头，他心里盘算好了，出去后，他想开一家广告公司，这严禁酒驾的公益广告，那是一定要好好做的。
原载中国方正出版社2016年9月版《醉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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